我是趴在书桌上醒过来的。
在睁开双眼之前,我依稀地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然后,我坐直了身子,观察周围。
这个地方是一间宽敞而整洁的卧室,有着床铺、衣柜、吊灯等等。时间是白天,灯没有开,窗帘掩上了,室内显得很昏暗。我观察了一会儿,又觉得这里像是高档酒店的客房,因为这个房间缺乏一种个性化的味道。布置房间的人可能希望营造出一种令所有人感到宾至如归的味道,所以为了迎合大众,采取了大众化的布置。
在房间的角落,我看见了一些行李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首先要确认一下现状。
我一直很在意耳畔的海浪声,它像是从窗外传进来的,难道这里接近海岸吗?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一把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接着,我推开窗户,看向外面。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天空万里无云,微咸的冰凉海风跑进了室内,吹拂我的脸庞和头发。
大海?
我将脑袋探出窗外,观察了一遍上下左右。
看了一会儿,我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房间应该是位于一艘巨大的白色游轮上。我看见了延伸到十分远处的漆白色游轮外壳,左右两边也罗列着一些窗户,而游轮的最下方则有着在海面上前进时拉扯出来的波浪。
我后退一步,关上窗户,然后从身上摸出了黑色手机。
此刻我的穿着也与之前大不一样。之前穿的是蓝色T恤和米色七分裤,现在换了一件深红色帽衫和牛仔裤,里面好像还穿了毛衣和秋裤。这个地方的气温很低,可能是冬季了。
黑色手机接收到了新的短信。和之前一样,守秘人总是会在开局就发送短信指令。内容如下:
“前往罗普岛。”
我检索了一遍自己脑海中贫瘠的地理知识。
罗普岛,没有印象。
从经验上来说,守秘人最初发布的短信指令都是让调查员们前往某个指定地点,而用意则是让调查员们顺利汇合。这个罗普岛或许也是让我们汇合的地点吧。现在我乘坐的这一艘游轮,它的目的地会不会也是罗普岛?如果不是的话,就只好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再想办法前往,或者索性让掌舵者改变航行方向……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我挥去了杂念,低头查看联系人名单。
这一次也与之前两次一样,联系人只有两个,分别是“由比滨结衣”和“幸平创真”。前者像是女性的姓名,后者则像是男性。
我姑且先拨打了由比滨结衣的手机。
等待了片刻,那边接通了电话。
“你好,是由比滨结衣吗?”我率先开口。
这一次我用的是英语。不知道以前有没有提过,我的英语很差劲,而我现在之所以能流利地使用它,也是因为守秘人在剧本开始之后就将英语灌输到了我的脑中的缘故。看来这一艘游轮上会有很多使用英语的外国人。
“……你好。”由比滨结衣也说话了,“嗯……咦?为什么我说的是英语?不对,为什么我的英语突然这么好了?”
听声音,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的语气很紧张,并且会为自己的异常而惊讶,明显是新人。
“不用紧张。”我说。
“怎、怎么可能不紧张啊!”她突然激动了一下,接着又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到底怎样才能回去?话说回来,我的衣服也被换掉了……呃,连内衣也……是你给我换的吗?”
她一口气向我提了很多问题;问到最后,她又不安了起来。
衣服被换掉是正常现象,我也被换了衣服。不过从她的语气来判断,她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了趁着女生昏迷之际将其衣服脱掉的猥亵犯吧?说实话,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遭到这种误会。
“先冷静下来。”我试着安抚她,“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你,别这么紧张。”
“嗯……”她好像还是不安。
“先从你最在意的问题开始回答吧。”我说,“首先……你的衣服不是我换的。”
“真的吗?”
“真的。”
“那么……你是谁?”她试探地问。
“我是宁海。”我说,“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你应该是在捡到一个手机之后收到了短信,然后昏迷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对吧?”
“嗯嗯嗯。”她似乎正在拼命点头。
“你有收到新的短信吗?”我问。
“有有有。”她连忙说,“短信的内容是‘前往罗普岛’,这是什么意思啊?罗普岛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认识罗普岛这个地名。”我回答她,“不过,发送过来的短信指令是必须执行的。如果你看不懂的话还好说,看懂了就必须遵守,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是指……话说你好像知道很多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与她的不同之处。
“我的确知道一些事情。”我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第三次?也就是说我以后也还会再遇到这种事情?”她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不过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我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目前所在的地方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想办法过去找你。顺带一提,我目前在一艘游轮上面。”
“我好像也是在游轮上面。”她回答。
我有点意外。既然罗普岛才是汇合地点,那么调查员们在此之前应该都在不同的地方才对,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是说,我们其实是在不同的游轮上面?
“等一下你去一趟甲板,我也会过去。如果我们是在同一艘游轮上,那么应该可以碰见才对。”我说,“其他的问题,就等到汇合之后再交流。”
“……嗯。”
我没有立即回答完她所有的问题,而她似乎也意犹未尽,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我的建议。
这种感觉真奇妙。上一次生存剧本中,一直都是我在向雾切提问,而雾切则对我知无不言;而这一次,提问的人换成了其他的“晚辈”,我成了负责回答问题的人。
我挂断了她的电话,接着又拨打了幸平创真的手机,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宁海。”我说。
“哦,你好,我是幸平创真。”那边的人说。
这次是男生的声音,听上去蛮清爽的,而且语气中没有紧张和不安的要素,有一种坦然的味道在里面。我意识到,这个人大概不是新人。
“我姑且先问一下,你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我问。
“嗯?是问经历生存剧本的次数吗?没错,这对我来说是第二次了。虽然很不想再经历,但是这手机怎么都扔不掉啊。”他说,“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语气很冷静的样子。”
“我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那你就是前辈了嘛。”他随口恭维了我一下。
“既然大家都不是新人,那么闲话就放到后面,先谈正事吧。”我说,“你目前在什么地方?”
“嗯,我看看……”
他那边传来了走动和开窗的动静。
“我这里应该是游轮吧。”他说,“你在哪里?”
“也是游轮。”我说,“我之前已经跟由比滨结衣联络过了,她也在游轮上面。”
“也就是说,大家一开始就在一起?”
“或许是在不同的游轮上面。总之,先上甲板吧,我也这么跟她说过了。”
“好,明白了……那我先挂了。”
他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了黑色手机。
在前往甲板之前,我打算再调查一下这个房间,说不定会有关于这一次生存剧本的线索。
我调查了一遍放在角落的行李。
里面都是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些现金和零食,尽是人们在出去旅游的时候会带上的物品。过了一会儿,我从里面找到了一本日记。
这估计是这个世界的宁海写下的日记。
我抱着好奇心将其打开查看。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日记吧,所以我并没有侵犯他人隐私的罪恶感,但是那种好奇和兴奋感却没有和罪恶感一起消失……不过,一想到自己正在为窥探隐私而感到兴奋,就不禁感觉自己这个人真是差劲。
话虽如此,既然已经打开了,那就没有不看的道理。
我看了起来。
里面没有什么出奇的记录,都是关于一个普通高中生的琐碎日常,像是作业太多了、考试太难了、喜欢的女生传出绯闻了……写得也不是特别勤快,有时连着几天都写,有时隔了半个月都不写,每次的篇幅都很短,而且到处都是心血**的涂鸦。
从内容来看,这个世界的宁海与我不同,并不孤僻,有几个熟悉的朋友,不被大家疏远,成绩还过得去……更重要的是,没有超能力。
当然,也许有,只是为了避免泄露而选择了藏在心里。
我一目十行地省略了这些日常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页,随即看到了值得注意的内容。
“朋友离家出走了。”
开场白就是这句话。
“我向他的家人打听了一下。据说他在出走之前一直在看一张传单,接着就开始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不顾劝阻地离开了。”
“那张传单被他落在了家里,我把传单拿到手了。”
“这是一张旅游传单。”
“必须去找他。”
日记到此为止,没有之后的内容了。
我大致地分析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宁海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有一天这个朋友离家出走了,疑似是因为看了一张旅游传单的缘故,而宁海则在事后萌生了寻找朋友的念头,并且把作为线索的传单拿到手了。
眼下我之所以会在这一艘游轮上,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宁海已经开始动身寻找朋友了?
我放下日记,又检查了一下行李。这一次我从行李里面翻出了一张传单。
这可能就是日记中提到的传单了。
传单的内容很简单,是关于豪华游轮奥西里斯号的处女航宣传介绍,以此吸引有钱的客人们登船旅游。获取船票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支付现金购买,另一种则是在官方网站上抽奖。从之前的日记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宁海在家境上并不十分富裕,因此我猜他是通过抽奖获得船票的。
不过,有一点很可疑,那就是传单上面并没有介绍奥西里斯号的航行路线;而且……这大概只是我的个人偏见吧,传单什么的给人一种特别廉价的感觉,如果是足以建造豪华游轮的有钱企业,在面向富人顾客的情况下,真的需要使用这种宣传手段吗?因为我对宣传没有多少概念,所以也不敢打包票。说不定会有吧,只是我的想法太片面了而已。
接着,我又大致地检查了房间的其他地方,确认不会再有更多收获之后,就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面是一条铺着深褐色毛毯的空旷走廊,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陈列着看上去特别有格调的壁灯,有一种上流的奢华感。奇怪的是,这附近没有人影,甚至就连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一片寂静。
不,说是寂静仍嫌不足,应该说是死寂才对。
周围死寂到好像掉落一根针都能清晰可闻的样子,令人深感不安。
这个地方没有人吗?
正当我困惑的时候,左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噪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尖锐的指甲使劲地抓挠黑板一样。
我立刻转头看去。
噪音是从左边不远处的转角上面的广播喇叭中发出来的。没过多久,刺耳的噪音就逐渐地过渡成了人的嗓音:
“……有……有人在吗?”
这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充斥着恐惧和动摇的情绪。
“请问……还有活着的人在吗?”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一紧。什么叫还有活着的人在吗?这个说法着实令我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女人继续通过广播喇叭说话,她的嗓音带上了泣声:
“如果还有人在……就请在甲板上面集合。我请求你们,请到甲板上吧。我太害怕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求求你们,和我见面吧,哪怕只是和我说说话也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说到后面,她已经恐惧得泣不成声。
“我会先到甲板上面……我会等着你们。求求你们……请见我一面……如果,你们听见了这个广播……如果你们还在这奥西里斯号上面……就请告诉我,我不是孤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