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很烦。

沿着破裂的橡胶跑道往外走,寻找校庆的摊位。

一路上,大家似乎都看不到她身后的人。

高瘦的黑衣男人始终跟在她身后,嗅着空气里的味道,神色忧郁地说,“您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辛苦了,这里到处都是低贱血液的人类的味道,好呛鼻。”

说着还动作夸张地捏住鼻子,好像在遭受什么折磨一样。

唐念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

对方动作戏剧性地捂住嘴,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对了,皇,您在这里的身份好像也是低贱的人类呢!”

什么黄,又骂人?

“不对,皇一旦变成人类,血统就高贵起来了。”他认真地托着下巴,神色严肃,“是主人觉得您高贵哦,我被迫要认同他的观点,不然会被惩罚。”

唐念头疼不已,“你一定要跟着我吗?”

“是的呀,我要保护您的安全。”

唐念拒绝,“不用。”

男人撇撇嘴,“真无情呢。”

学校里下过雨,校园外聚集的人很多,还有许多接人离开的私家车。

绕开封闭的图书馆,走到校庆地点后,发现秦衣的摊位不见了。

说好等到十点呢?

正疑惑着,有个女生跑到他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

唐念回头,发现是秦衣棚里那位幸运的女孩。

对方左右看看,嘴里喃喃自语,“奇怪?”

“什么奇怪?”唐念问,“秦衣呢?”

“衣衣说你身旁有个可怕的人,她今天不能见你了。”女孩又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秦衣嘴里那个可怕的人。

唐念没有告诉她,那个可怕的人就在她眼前不足十公分的位置,正歪着头打量她,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所以秦衣不见我了?”

“对,衣衣让我跟你说,你的召唤仪式已经完成了,现在只需要见到金木,便能完成召唤的最后一步。”

女孩神色夸张,眼里有些跃跃欲试,“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召唤仪式呢,衣衣也是第一次召唤,好想看!”

即便听起来天方夜谭,她现在也不得不对秦衣的话深信不疑,有种真能召唤出奇异魔兽的错觉。

看来世界真的乱套了。

唐念看着远处商场硕大的电子霓虹灯,有种在神学和科学间快要发疯的错觉。

“这个召唤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的。”对方笃定地说。

事实上,秦衣是如释重负的自言自语,“终于可以解脱了。”

所以,肯定是好事的……吧?

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唐念,唐念也没有再问。

大概是她们对话时间太久,黑衣男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几次抬起手,似乎想做点什么,手指间涌出一条条黏腻的黑色丝线,带着不祥的气息。

唐念不着痕迹地挡在他和女孩中间,对方撇撇嘴,又收回手。

只是冰冷的眼神仍旧如蛇信般舔舐过女孩懵懂无知的面容。

等女孩离开后,男人转到她面前,神色古怪地说,“您和低贱的人类关系挺好的,主人见到一定不会开心的。”

他好像很认真地在提醒唐念,“主人很贪心的哦,他希望您眼里只有他,也只跟他说话。啧啧,主人真可怕呢。”

唐念勾的唇冷笑,“他开心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让你过来监视我的?”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主人肯定要伤心了。”

男人神色仍旧夸张,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您一定要用刚刚那个表情这样跟主人说一遍,让他知道您很讨厌他!啊……好期待看到主人痛苦的样子,一定很美……”

“看样子你好像很期待我跟他之间发生不愉快?”唐念微笑,“很遗憾,我不讨厌他。”

她认真地补充,“我讨厌的是你。”

黑衣男人又露出夸张的神色,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您这样说我可就要伤心了。”

“那你就好好伤心吧。”

唐念多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等待红绿灯时,隐约感觉自己的口袋被人扯了扯。

唐念以为是那个黑衣男人,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身后有人忽然惨叫一声,声音就在耳旁。

唐念再回头时,看到身旁,距离极近的一个男人的手正伸在她口袋里,以非常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手腕,从她口袋里滑出。

像是凭空被人折断了一样,手腕松松垮垮地吊在袖子外。

紧接着,他整个人面露极度惊恐的神色,嗓子里不停尖叫着,以怪异的姿势好像在被人推着走一般,被一股大力推到到马路中间。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巨大。

只听见砰的一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和肉体被撞飞的沉闷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呲啦——”

急速刹车使车轮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尖锐刺耳摩擦声与人群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像一曲荒诞的交响乐。

唐念视线里只剩下一地红红白白的粘稠血迹。

不远处掉落的鞋子,以及像虫子碾碎在磨砂纸上一样,糊在地上的薄薄的一层人皮。

脖子僵硬地转到一侧,看到了那个戴着帽子,皮囊苍白的男人。

他正皱着眉,神色十分忧郁,鄙夷地说,“这样渺小的人类竟然敢将手伸进您的口袋里,低贱的窃贼。”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嘈杂的声音在脑海中放大回响。

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猜测那个人为什么会冲到马路上,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是故意自杀的,又有人说那个男人是中邪了。

只有唐念知道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耳膜里鼓噪的声音好像从她的世界抽离。

唐念手脚冰冷,好像被一层玻璃罩关在真空的世界,睁着眼睛看着警车和救护车相继到来,看到撞人的司机惊慌急切的向警察解释,看到围观的人拿出手机,看到死者被白布遮住,抬上救护车厢。

黑衣男人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用轻快的语调问,“您为什么发呆?”

唐念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他。

那张邪恶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杀人后的情绪,好像在等待一顿晚餐一样惬意地站在霓虹灯下,指着远处的美食招牌,兴高采烈地说,“您去那里就餐吧,让我看看蝼蚁世界的食物是什么样的!”

唐念只有一个疑问。

就是,他怎么不去死?

这么恶毒的存在为什么会进入她的世界?

是她害死了那个人吗?

为什么是她?难道因为她想活来下,就要害得另一个人因为她去死了吗?

唐念嗓音沙哑,“是你做的吧?”

举着手机围观的路人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头古怪地看着她,又悄悄把镜头对准她,“看,有个人被吓傻了。”

黑衣人茫然地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那个低贱的东西将手伸进您的口袋了呢。”

“那你可以惩罚他,警告他,而不是……”

像这样,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让他暴露在马路中间,被人聚集围观甚至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