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那个便宜继姐打电话,一直不接。

因为都在医院,所以徐枳直接去了住院部,问了几遍都说她不在,并且不清楚她的去向。

走过拐角,徐枳听到那几个护士说,“那小姑娘可能真的放弃治疗了,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来找她?”

“不清楚,她的治疗费也是够的,存进来一大笔钱呢……”

徐枳脚步微滞。

这里是VIP楼,她哪来的钱?

回到家时,那个保养得当的漂亮妇人在花园里和几个贵妇聊天,喝着下午茶,看见他回来,慌忙露出讨好的笑意。

往往这个时候,徐枳都是不理她的。

唐秋韵热脸贴冷屁股习惯了,却不料这一次,他竟然直直朝自己走来。

一瞬间,脸上浮现出受宠若惊和惶恐的神色。

没想到走到自己面前,徐枳第一句话问的是,“唐念呢?她在哪?”

“什么?”唐秋韵一愣,“念念吗?她应该在医院……”

“不在。”

徐枳皱眉,神情不悦,“她平常都住在哪,你把她的地址给我。”

“她住校……”

“别骗我,我问过了,她办理的外宿。”

唐秋韵没有由来一阵心慌,看少年烦躁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她有矛盾吗?念念那孩子……”

“没有。”他愈发焦虑,“给我就行,我们一个学校,有事咨询她。”

原来是有事啊。

唐秋韵放心了很多,打开手机,翻找着和女儿的聊天记录,终于找到了租房地址。

是大学城里的一个公寓小区,不知道门牌号是多少。

“你还是她亲妈吗?”

徐枳无端烦闷,“她都病成那样子了,你连她在不在医院都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她住哪幢几零几。”

唐秋韵愣住。

他也懒得多说,转身离开,砰的一声关上门。

巨响过后,几个保养得宜的女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唐秋韵慢慢红了眼,把脸埋在掌心。

没有人安慰她,彼此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

“太太,陈总夫人来了。”佣人过来小声凑到她耳旁提醒。

唐秋韵擦干眼尾浅薄的泪,又扬起笑脸。

-

唐念手机接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秦衣发的定位。

对方告诉她自己现在正在勤学简工,不能打电话,让她下了班来找她。

很快就到了傍晚,唐念刚走出小区,就有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起头,发现竟然是徐枳。

对方逆着光,身形高挑,睫毛浓密黑长,面无表情地拧着眉头看她,“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唐念疑惑,“我去不去医院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枳噎了一下,跟在她身后,“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我又没要你等我。”唐念莫名其妙。

街道斜对面,一辆引人瞩目的黑车停在路旁。

周围有不少人侧目。

几个年轻的男孩拿着手机对着车子拍照,对着车标发出惊叹。

车身流畅华丽,看起来像某种进口跑车。

交流无果,徐枳伸手扯住唐念的袖子,“你懂不懂得尊重人,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滴”的一声,身后传来鸣笛。

那辆不知停了多久的黑车终于起步,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打起了大灯。

刺眼的光线一晃而过,唐念反手挡住眼睛。

徐枳忽然说,“柯尼塞格的one……”

“什么?”

整座城市只有一辆的车。

他怔怔地看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车尾。

-

城市灯红酒绿,夜晚的霓虹灯是人造的星辰,科技发展至今,白昼与黑夜再无分别。

市中心的高级商圈寸土寸金,每一块砖瓦都汇聚成年轻人对光鲜未来的具象化渴望,而最奢靡的当属市中心凭空开辟的人造湖,依湖而建的庄园式餐厅鳞次栉比。

外卖车和豪华的超跑交替行驶,有些人享受生活,有些人艰难生存,一半是金钱,一半是烟火,在光污染中上演着他们的魔幻现实主义。

隐藏在一片人造竹林里的日料店,颇有些隐世的味道,只不过菜单上精致的菜肴价格过于昂贵,名字的每一笔都是金钱。

徐枳跟丢了人。

高级的日料酒店看起来并不像唐念能消费的,他不知道对方来这里干什么。

刚巧到了晚餐时间,他抬步过去,刚走到门庭前,就被穿着大和服饰的侍者拦下。

“先生,您有预约吗?”

徐枳没有。

“抱歉。”对方很礼貌,将他挡在门外,“我们这里是会员制的,只接受会内预约。”

“怎么办会员?”

“会员名额是限制发放的。”

徐枳皱眉,给父亲的助理打电话。

抬眼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木质走廊下,身影修长清瘦,衣着品味极好,气质清冷。

对方正在打电话。

周围环绕着青砖碧瓦,长廊下是蜿蜒的流渠,透着温润的质感。

徐枳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是林隅之。

为什么最近总能碰见他?

他不应该是金字塔尖那些难得一见的极少数吗?

从徐枳打算继承家业的那一刻,林隅之就成了他心里类似偶像一样的存在。在林隅之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他总有种有相形见绌的怯弱。

林隅之像是受到上天怜爱的人,优越又英俊,是天生的,徐枳除了家世只剩下这张漂亮的皮囊,是神迹换来的。

对方讲着电话,从院内的曲径处走过。

“类脑超算的第一次联机测试是周六吗?还是周日?”

林隅之揉了揉眉心,面前有身着和服的侍者为他拉开套房的门,“周六吧,周日我要去趟医院……”

方格门拉上,挡住了视线。

徐枳回过神。

林隅之最近要投资人工智能吗?

-

林隅之回到房间,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他。

他致歉,“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久等。”

服务生把车钥匙还给他,身边的人看到车标,挪揄道,“今天开你的小老婆出来啊。”

“小老婆?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小林总不近女色,爱好除了投资就是各种车,大家都喊他的车是大小老婆和女朋友。”

那些国内难得一见的引进限量车,总可以在他的车库找到。

林隅之在某些方面喜欢囤货,囤的都是别人不敢想的东西。

有人打趣,“胃口那么大,小老婆是柯尼塞格,大老婆呢?”

“Zonda呗,他自己改装的,因为排量大不符合法律规定,国内根本不让开上街,买了就放车库当摆件。”

“这么贵的摆件?真有你的!”

林隅之恍若未闻。

抬手松了领结,腕骨清晰如竹节,一间房七八个人,视线都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

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桌子上只有一些餐前小菜和冷盘,林隅之入座才开始正式上菜。

日料店是会员制,服务颇为出名。长廊外走来一排穿着和服的男女,进门时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侍者屈膝跪式服务。

林隅之侧过身,看到对面的男人坐直了身体,眼睛顺着女孩弯腰时松垮的衣领往里看,胳膊动了动,抬手放在对方跪坐在地上的大腿上。

服务员看起来很年轻,面脸上微微发烫,似乎有些为难。

拿着瓷壶斟清酒,手不稳,有些发抖。

男人还装模作样的提醒,“没吃饭吗?怎么手抖?”

桌子下面,放在女孩腿上的手时轻时重地揉捏着。

服务员抿着唇,看起来又怯又怕。

“我来吧。”

一只手接过瓷壶,为她解了围。

清癯白皙的腕间挂着低调的机械腕表,瓷壶和宝石袖扣相撞,发出清脆动人的声响。

“先出去吧,有需要会喊你。”

衣袖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木质绿调。

女孩红着脸,她怯怯的抬头飞快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矜贵安静,只能看到轮廓清冷的侧脸,面容熟悉,是经济杂志常见的封面人物。

服务员耳朵红红的。

惊鸿一瞥。

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面的男人将手从女孩大腿上松开,嬉笑着说,“小林总别那么严肃,她们赚的就是这个钱。”

“赚的是这个钱,但前提是没有遇到不尊重人的客人。”

林隅之手腕上戴着的是瑞士春夏竞拍之夜的拍卖品,价值270万瑞郎的F.P.journe铂金机械艺术腕表,抬腕倒酒,即便说话不好听,但男人也要应着,还要陪上笑脸,不断点头道歉,“不好意思林总,我就是逗逗她。”

生陶的酒杯也要双手举着,林隅之倒得慢,倒多久他就要举多久。

林隅之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房间里就安静下来,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心跳加速。

坐他斜对面的女人是超算类脑项目的技术支持方,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好像被磁铁吸住一样。

很少见这个顶富圈还有正人君子,要不是装的,要不就是gay。

苏箐不相信会有人坐怀不乱。

套间还有艺妓表演,日式乐器大多仿唐,称得上文艺,表演者都是本国人,大多数是附近艺大和舞蹈学院的大学生出来兼职。

眼神或多或少流连在林隅之身上。

一晚上下来,他没什么胃口,没吃东西,主要过来参加这趟饭局就是为了听听构思和理念。

偶尔能看出,他在走神。

林隅之以前野心很重。

现在忽然觉得,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这些数字游戏竟然让他产生了类似疲倦的情绪。

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弯腰给他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