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寂静的场景中,只剩下比蒙发出狂躁的痛吟,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安静。

昔日的奴隶,成长为了眼前高挑清瘦的“主人”。

主人到来,所有人都深深低下头,只敢将视线落在脚底。

他就站在那里,白色绸缎手套覆盖着修长的指骨,外面套着铂金托底红宝石戒指,眼底倒映着玫瑰的猩红,像是堕落在诸神黄昏的隽美神灵。

只是,一缕发丝从额前垂了下来,死寂的眼神透着些许怠倦。

唐念莫名出神。

他刚睡醒吗?

她这次的阶段性任务能和他相认吗?是不是不能贸然……

直到一根细线闪过,看不清晰。

“噗呲——”轻微的一声响。

不远处弓着身体的男仆晃了晃,倏然倒下。

额头上有个细小的黑点,慢慢的,一些暗红色的血丝渗出来,逐渐形成一个血洞。

唐念血液冻结,所有胡思乱想随着男仆的死亡戛然而止。

死了?

在她眼前?

黑色的不明物质从阴暗的角落涌出,蛇一般涌上男仆的身体,将他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然后拖进黑暗中,转眼消失不见。

所有吸血鬼的头颅都更深的埋下去。

他们都听到了动静,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抬头。

塞缪尔极度阴沉,唇色极淡,半垂的睫毛显出一股忧郁的假象,却无人能忽略他身上的危险。

无数丝线从他脚底涌出,每走一步都欢快而谄媚的跳动又隐没。

像尾随在他身后的黑色海浪。

在陌生环境里狂躁不安的比蒙巨兽做着垂死挣扎,被刺入头颅的疼痛让它愈发狂躁,它身上的侍从收了手变回黑色的蝙蝠。

如小山般高大的比蒙扬起前足,巨大的身体却在某一刻倏然像被抽走了发条,粗壮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细线。

紧接着,头与身体错位。

断裂处露出极其光滑的切割面。

一颗巨大的头颅掉落在脚边。

唐念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温热的,带有一股铁锈味。

她反应不过来,睫毛颤了颤

狂躁的巨兽被瞬间拧掉了头颅,断头无法闭眼,浑浊的兽瞳有人头那么大,直勾勾的朝着唐念的方向。

她腿一软,险些撑不住身体。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唐念没有实感。

塞缪尔……那个粘人精漂亮小奴隶,和不远处那道人影简直无法联系在一起。

外表仍旧纤细高挑,看上去像玫瑰园里不谙世事的俊美王子,散漫地从玫瑰藤深处走出,仿佛寻常午后在花园中散步的优雅贵族。

场景太过骇人,原本惊慌不安人类血仆们像被吓到宕机的动物,僵直着脖颈一动不敢动,猜也猜到花圃旁站着的美丽少年是什么身份。

他没有开口,几个吸血鬼仆人弯着腰上前收拾起一地残骸,熟练的仿佛做过千百遍。

有人踉跄着从门后走出,跪在他脚旁。

浑身哆嗦着,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空气猛烈挤压,唐念意识到不对,匆忙垂下视线,紧接着便听到了令人恐惧的骨骼破碎和爆裂的声音。

极为血腥的死法。

即便没有亲眼目睹,脑海中的想象也足够惊悚,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唐念低头,身体里大概有刚进化成吸血鬼的血族牵引,在黑暗血统的绝对影响下,对吸血鬼们的主人俯首称臣。

唐念终于意识到吸血鬼们为什么会尊称他主人。

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恐怖、害怕与尊重,脑海中只有俯首称臣的念头。

衣物极轻微的摩挲声响起,黑色的丝线发出欢快沸腾的黏腻声。

他走过去。

脚步声很轻。

却像头顶落下的斧子,让所有人都颤栗。

正胡思乱想,有东西勾住了她的手指。

唐念垂眸,发现是一根细长的黑色丝线,脱离了那片浓厚的黑色沼泽,单独来到她身旁。。

“……”

她有点紧张地悄悄收手。

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切断了比蒙的脖子。

可刚扯开一根,又有一根爬上了她的脚踝,还顺着裙边迅速向上爬。

要死!

唐念扯着裙子往旁边躲了躲,那些丝线却不依不饶,更糟糕的是,似乎被这些微弱的动静吸引,越来越多黑色的细线往她身上探来,扯着她的裙边就要往衣服里钻。

在这短暂的片刻,原本要走出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周围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意识到事情不太对时,黑色的皮质鞋尖已经停在她眼前。

恐怖的压迫感汇集在头顶。

唐念没有心跳,却觉得心口发紧。

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背上。冰冷的,审视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她不敢动了,身体受到巨大的压迫,想动也动不了,周围的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余光看见不远处带领他们过来的女佣,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抓住裙角,频率极高的颤抖。

唐念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可能要死。

血脉压迫让她头都抬不起来,更何况刚刚还眼睁睁看到塞缪尔砍瓜切菜一样轻描淡写杀了几个异世界生物。

时间像是停止很久。

久到唐念头皮发麻。

他终于开口了。

“抬头。”

唐念抖了一下,迫于沉重的压迫感,身体只有服从的血脉本能。

抬头,望向他。

这一眼,浑身血液冻结。

冷冽的暗紫色眼眸像某种无机质宝石,浸泡在冷冽幽泉中。

冰冷的手指擦着她的下颌而过,漠然得像是拨开一颗石子,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压向一侧。

那些黑色的丝线顺着他的手指欢快的爬上来,探上唐念的皮肤。

一阵诡异的电流感从被碰触的地方传来,接着便是让灵魂都感到刺痛的地狱般的恶寒。

每一秒都是煎熬,时间无限放慢,唐念浑身僵硬,像石头一样无法动弹。

这种沉重的压迫感来自于血脉本能。

她的头极力向下压,直到感觉那两根修长冰凉的手指在她衣领处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一枚带有两道浅浅牙印的银币被他夹出来。

塞缪尔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过,浓密的眼睫压住了他的视线,他松开手,明明唐念就在他眼前,却让她觉得他并没有看到自己。

准确的说,除了刚刚那枚银币,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花园里的玫瑰,比蒙巨兽,还有他杀死的那些男仆,没有一个人是进入他的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