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字没签成。

因为傅泠忽然间像是疯了,他红着眼睛站起来,声音低哑,“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那是哪样?

他朝前几步跨过来,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我可以解释。”

顾漠的声音及时切入,对唐念温柔地说,“傅哥醉了。”

又迅速调整语气,小声在傅泠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扇阴风点鬼火,“傅哥你怎么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我都有点看不起你了,一点也不爷们。”

唐念神情一凛。

她觉得现在不是一个适合沟通的好时机,毕竟这位前夫哥身上有浓郁的酒臭味,看起来也像是会对她动手动脚的样子。

她适时表现出自己最为擅长的孱弱,后退两步,熟练地憋红了眼眶,轻轻摇头。

“你不要过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说出这句她自己都感到尴尬的话后,转身快步离开。

为防止背后的人追上来,她还刻意穿过了人头攒动的舞池,七绕八绕才走到大门。

谁知走到一半有人追了上来,十分体贴地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心,别着凉。”

她抬起头,发现是前夫哥身边的好兄弟,似乎叫顾漠。

之前好心带路的那个男人。

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调,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不算太难闻。

智能系统测算得非常精准,日落后这个世界的气温确实在一直下降,她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已经不太适合室外的温度了。

她没有推辞,细长的手指捏住西装边缘,轻声道谢。

顾漠声音愈发温柔,“没事,别客气。”

唐念从小病到大,又有一个将她视作拖油瓶的妈,寄人篱下的她为了活下去早早就学会了讨好别人和看眼色,其中养成的一个习惯,就是利用自己病弱的特征,来让她尽量活得轻松一点。

扮柔弱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一时半会儿不好改。

这个人大概就是不小心演过来的。

他打量着唐念的神色,斟酌着说,“傅哥就那样,看起来冷漠无情,花心薄幸,实际上稍微好一点吧,也没有那么不堪,就是喜欢喝酒……不过我就不像傅哥那么能喝,所以很少来这种地方。”

“……”唐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又问,“你离婚协议签错了,重打一份协议签一遍吧?”

被他一打岔,唐念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重新签字的。

但是她没有那一份协议的样本,所以还是要折返去找傅泠拿。

“我陪你上去一趟吧。”偏偏男人在旁边殷切得让她觉得有些古怪,“把协议样本拿下来,我再送你回去。”

这么体贴?

对方似乎特别期待她此刻上去,怕她找错路一样在前面带路。

唐念想,他既然是前夫哥的好朋友,那可能也跟前夫哥狼狈为奸,想让自己跟他和好。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她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前夫哥还一副怕自己碰瓷粘上他不愿意离婚的样子,现在又不同意离婚了。

刚刚错愕震惊的表情不像假的。

唐念默不作声地思考着,在顾漠的带领下回到刚刚的房间门口。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鼓点明快的音乐声盖住了顾漠身上透出的期待与兴奋。

唐念伸手推门,却先在玻璃窗处看到了一双细白柔嫩的腿。

紧接着,她看到沙发上不久前还红着眼,一副深情模样的前夫哥,怀里坐着一个清纯美丽的年轻女人,旁边几个前夫哥的兄弟正在起哄。

女人一手拿着酒杯,语气柔软,嗔怪地说,“你们不要再让他喝了,我替他喝好不好?”

……唐念的头皮顿时有些麻了。

她早就猜到自己可能会被某个女人虐,也猜到可能会面临羞辱离婚掏心掏肺套餐,这一刻看见那个女人躺在傅霸总的怀里,竟然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回事,虽然完全没有剧本但唐念总是对故事情节的展开有种未卜先知的感觉。

她有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可是推门的手已经停不下来了。

随着包厢的大门被推开,一瞬间,原本轻松活跃的气氛变得死寂。

几个怂恿美女喝酒的兄弟最先看到唐念,他们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拼命眨着眼睛,仿佛突发恶疾。

随后,傅泠僵硬地转过头,唐念甚至有种错觉,可以听见他脖颈转动时骨节摩擦发出的咔嚓声,短短的十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变得格外难熬。

等他完全转过来时,唐念知道这场闹剧的迎来了戏剧化的巅峰。

长卷发女人背对着她,对这种尴尬到窒息的情况一无所知。

唐念留意了一下。

卷发美女耳后,没有那种纤薄的金属芯片。

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对方仰头将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软着身子躺进傅泠的怀里,白嫩的手指揪住他的领结,嗔怪中带着很自然的亲近,“你都喝醉了还喝?怎么那么笨,都不懂照顾好自己,没有我可怎么办呀。”

“……”

唐念局促地站着,有点尴尬。

因为很多时候,她对惊讶难过失望等表情拿捏得不到位,总担心会不会蹦人设。

她推测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再表演一遍红着眼睛离开才对。

耳边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顾漠刻意到有些做作的声音响彻包厢,“傅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大概意识到气氛不对,娇小美女在傅泠僵硬错愕以及一众人看好戏的神情中转过头,睁大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唐念,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啊,你是……唐小姐?我、你、你不要误会,傅总喝醉了非要叫我来,我只是担心他……我们没有别的关系的。”

唐念脑海中酸涩的思绪如约而至。

「傅泠从来不爱叫她来这种场合,也不会将她介绍给他的兄弟,更不会允许她坐他的大腿。」

「傅泠有洁癖,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所以结婚三年,他们之间仍旧像寄居在同一座屋檐下的陌生人,甚至,他这三年都不怎么回那个家!」

「现在,却允许另一个女人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认识他的兄弟,现在这个女人已经和他的朋友们打成一片,那些富家子弟多数不好沟通,女人这样天真明媚,都是傅泠的疼爱给她的底气。」

「他究竟是不愿唐今接触他的朋友,还是因为她终究不是她!」

“……”唐念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这番颅内脑补真是太精彩了。当下这个场景非常符合丈夫出轨自己抓个正着的经典情节,理论上来讲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合格的虐文角色,唐念应该无助地哭泣,然后被霸总和恶毒女配羞辱一番。

但她真的哭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霸总实在入不了她的眼,也可能是因为白月光南宫柔长得却是很漂亮,又和自己一样符合耳朵后没有芯片的特征。

真的很漂亮。

长卷发的女人浑身上下衣着昂贵,带着皮光细腻的澳白珍珠,脖子上的项链纤细璀璨。

是会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唐念收回看美女的目光,觉得在摸清楚任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崩人设,大脑微微放空,在这个场景下合情合理地问,“你们……多久了?”

好经典的抓奸台词。

在她设想中,傅泠应该要保护自己的白月光,不让别人误会她是第三者插足,故而说些尖酸刻薄的经典台词羞辱她一番。

唐念也做好了准备,并为即将到来的需要飙演技的部分隐隐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