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异香还在持续地弥漫着,我的意识越来越迷乱。

直到我的耳边充满了熟悉的“嗡嗡”声,我才惊觉自己再一次被虫子团团包围。

人们的呼喊声陡然间转换了内容,“瞧,那些虫子!”

“所有虫子都围着那个女人!”

人们齐齐地向我看来,而我的视线越过那群黑压压的虫子,紧紧地锁定在自冰缸之中缓缓地爬出来的一只巨大的透明虫子!

那只虫子好似在向我走来,它每移动一步,那身子便膨胀几倍,渐渐地,它在我的眼前生出了四肢,长出了一副人的面孔。

那副面孔一会儿像林予绡,一会儿像柳绡玥,一会儿又相继变成了荔菲绡、阮汐。

它甚至对我开口说话了,“我便是你苦苦寻找的根,我被困在此处几百年了,快带我回去吧!”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大声问道:“你是谁?”

“我便是你的根啊!你几生几世的记忆都在我的身上,我是你的灵魂之源啊!”

眼见那虫子的化身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惊恐到了极致,我拼尽全力嘶喊道:“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我这一嗓子吼叫后,整个人都虚脱了。

好像是一瞬之间,那些围着我的飞虫们都尽数散尽。

我只看得见人们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我不停地对他们说道:“那只缸里爬出来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然而,他们的表情却仿佛在告诉我:“妖女,你才是那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我不是!”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直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红玉,你果真是本公子要找的人啊!”

孟公子振奋的声音仿佛盖过了一切喧嚣,我最后望了一眼他那张俊郎的脸,眼前渐渐黯淡了下来。

我陷入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境。

在梦里,我看到自己与苏言尘相依相伴的身影。

我们曾漫步在花园中,苏言尘亲手为我绾上一个飞仙髻……

我们曾依偎在城楼之上,苏言尘为我许下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诺言……

我们曾不停地错过,不停地重逢……

我们曾是那么的相知与相爱……

我们曾是彼此唯一的遗憾与劫难……

我醒来时,眼前依稀晃动着两张苏言尘的脸。

“苏……”我艰难地开口,然而,我的嗓子里好像堵上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我仔细地辨认了半天,才发现那两张脸中,一张是苏士清,而另一张却是孟公子。

那两个人坐在院子中一边喝茶,一边叙事,他们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存在,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我已经醒来。

“孟伯父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吗?”是苏士清的声音。

“是啊,但愿他这次能逢凶化吉。”孟公子长叹一声,“听说这次苏家军有很多也染了瘟疫,苏兄看起来康复得不错。”

“别提了,鬼门关上走了一大圈,”苏士清闷了一大口茶,无限感慨道,“死而复生的感觉啊!我也是经过这一劫,才突然体会到人生的可贵。”

“可惜了那群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孟公子拍了拍苏士清的肩膀,安抚道:“苏兄请节哀!南贞大捷,我们北荠正是人心大振之时,让过去的不愉快都随风散去吧!”

苏士清点了点头,开口道:“孟兄,我此次在南贞遇上了一位奇女子,她的血能吸引来无数的飞虫,起先我以为那便是人们谈之色变的巫蛊之术,不成想,那些飞虫压根不曾攻击人……但……”

孟公子嘬了一口茶水,望向苏士清,“苏兄,为何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士清摇了摇头,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他方徐徐道来:“那些飞虫并没有伤害我的士兵半分,却是拼命在吞噬那女子的血肉。”

“哦?那女子后来如何了?可是被啃成了白骨?”

苏士清再次摇了摇头,“非也,那女子不仅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甚至她原本的皮外伤竟也奇迹般地愈合了!孟兄,你说这女子是不是怪异之极?”

“听苏兄这么一说,是有些怪异,不知那女子此刻身在何处?我倒是十分好奇,迫不及待想见她一面呢!”

孟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这里匆匆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好似漫不经心,又显得十分刻意。

我急急地闭上了眼睛,佯装昏睡。

“那女子染了重疾,死了……”

苏士清好像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空气瞬间变得冷硬起来,喝在口里的茶水也好像变得不再香甜了。

孟公子应是想打破这种沉闷,他主动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听闻苏兄有了心上人?是苏兄从南贞带回来的一名俘虏?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竟让苏兄这千年铁树也为之开了次花?”

苏士清好似有一些羞涩,他轻笑一声,道:“亦然与其他女子不同,她与我有着不一样的缘分,我第一眼见她,便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待她身体康复了,我便娶她为妻。到时候定请孟兄来我府中喝喜酒。”

“那是必须的!”孟公子又无意中向我这里瞥上一眼,“不知苏伯父是否同意这门亲事?”

“我已对父亲表明了心迹:我这一生非亦然不娶,父亲看我心意已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如此甚好,为兄提前恭祝弟弟和弟妹百年好合!”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喜忧参半。喜的是:我确认禾秀尚在人世,忧的是:不知禾秀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这时,苏士清站起了身子,抱拳道:“孟兄,我得先回去了,亦然还在等着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苏兄慢走!”孟公子起身回礼。

苏士清从头到尾都不曾往我这里看上一眼。而我,却全程躺在距离他们只有几尺之距的小亭子里装睡。

待苏士清走远,孟公子踱步至我的身旁,“既然醒来了,便起身伺候本公子吧!”

我睁眼看向孟公子,“刚才那人是谁?好像跟你很熟悉的样子……”

孟公子轻笑一声,“还装呢!你们不是旧识吗?别告诉本公子,你根本不认识苏士清!”

我的心头一惊:他都知道些什么?

“本公子知道你的一切底细!”孟公子好像能读懂我的心事,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道,“你才是真正的云亦然对吗?”

我愈发震惊,他竟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是如何知道的?

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诈我一番,逼我主动向他吐露出真相?

我佯装淡定,回复道:“谁是云亦然?你在说什么?”

“你可真会演!哈哈哈……”孟公子笑得前仰后合,突然,他严肃地看向我,“红玉,孟凡韬是不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孟凡韬?!

他与这位孟公子是什么关系?

亲父子吗?

我可真是糊涂,我在孟府已经呆了一天一夜,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竟疏忽了如此重要的细节,我竟没有将孟凡韬与眼前的这位孟公子联系起来!

“谁是孟凡韬?我不认识他!”我继续装傻充愣。

孟公子一把揪起了我的头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云亦然,本公子既然能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便对你的一切背景尽数掌控,你以为在本公子面前装傻充愣便能蒙混过关?你想什么呢?”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谁是云亦然?谁是孟凡韬?我不认识他们!”

我的话音刚落,孟公子将我的头猛地往后扯去,“红玉,听说你初来云城,对本公子的大名应是一无所知,本公子今日便让你开一开眼界,让你学一下何为臣服!”

孟公子只是揪住了我的头发,我的整个身体却好像都被禁锢其中,半分动弹不得。

我的脸被迫直视着太阳,那灼目的光在我的视线处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黑晕,直逼得我眩晕不止。

孟公子的声音在我的上方响起,“一开始,那些姑娘和你一样有个性。本公子容许你们各有特色,但在本公子面前唯有服从才有好日子过,本公子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把你身上的刺一根根拔除,莫要让本公子亲自动手!”

我忍着剧烈的不适,不屑地回怼道:“有刺傍身才好啊,若是谁敢对本姑娘心怀不轨,便自求多福好了!”

“看来是吴管家管教得不够到位啊!”

孟公子的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一阵慌乱的磕头声,“主人饶命啊!都怪奴才办事不利!奴才一定用最短的时间将红玉姑娘培养成一名合格的良女子。”

“先领二十仗处罚,你的小命先记在本公子帐上,看你日后的表现!”

“是,是,是!谢谢主人对奴才的仁慈之心!”吴管家慌不迭地跪谢孟公子。

很快,“啊啊啊……”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院落。

“太吵了!”孟公子一把扯下自己的靴子,对身边的仆人吩咐道,“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是,主人!”那仆人领命,一路小跑着向吴管家被处罚的地方跑去。

惨叫声很快便消匿了。

我刚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却被孟公子一脚踩在了下腹处,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

我怒视着孟公子,骂道:“你可真是个变态!”

“呵,变态?红玉骂出的话都是这么的悦耳动听!”孟公子脱下另一只靴子,递给他身边的仆人,“本公子的靴子今日可真是派上了大用场了!一只堵住那莽夫的惨叫,另一只嘛,就用来堵住美人的樱桃小口。”

那靴子刚一靠近我的嘴,我便被恶心地阵阵作呕,“有本事便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

“本公子最不喜欢杀人,只喜欢折磨人!”孟公子俯下身子睥睨着我,他冷笑着说,“啧啧啧,美人竟遭受这般摧残,真真是天可怜见、我见犹怜!你这副惨样若是被苏士清看到,不知他会心疼成什么熊样呢?真想让他早些见证你被本公子极尽折磨的惨样!”

苏士清与他不是好友吗?听他的口气,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是我所看到的那般亲密与和睦……

“苏士清真心喜欢的人是你对不对?现在那个在苏府陪伴苏士清的女子有着巨大的阴谋对不对?”

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头发一阵发麻。

他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么对我的一切了解得如此精准?

我默了半晌,艰难地吐出数字:“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本公子会让你主动交待一切的!”

孟公子冲着不远处执刑的人喊道:“带吴庸过来!”

不一会儿,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吴管家被人一路拖着来到了孟公子的身边。

“祝我的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管家咧开干裂的嘴,谄媚地一笑。

“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用最短的时间将红玉**成本公子喜欢的样子!”

“奴才定不负主人的期待!”吴管家信誓旦旦地说。

孟公子将脚从我的身上刚一撤开,有人便适时地递上了一双新的靴子。

孟公子穿上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红玉,是时候清算一下你我的帐了!”吴管家从地上缓缓起身,许是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呲着牙连连发出“嘶嘶……”的声音。

“将红玉吊在屋檐下,暴打四十棍!”

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吴管家,道:“吴管家,听主人的意思,这姑娘是主人喜欢的类型,你确定要把她打死吗?”

吴管家冷冷地觑了那人一眼,怒道:“难道我会猜不出主人的喜好吗?若非主人喜欢她这一挂,我又怎会自讨没趣主动将她带回来,主动遭受这一通暴打?”

那人仍是觉得不妥,他再次好心提醒那吴管家,道:“这四十棍子下去,一个壮汉都难以承受,她一个姑娘家怕更是承受不住,若是她一命呜呼了,怕是……”

“你在老子面前废什么话!按照我说的办!若她果真是传闻中的那个奇女子,任我们怎么折磨,她也不会死的!”

吴管家凑到那人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通,那人听完后,会意地一笑,“还是吴管家英明!”

只见吴管家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几人围上前来,将我高高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