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苏言尘刚用完餐,便有仆人急匆匆赶来。
“殿下,静和阁出事了!”
苏言尘微怔,“发生了何事?”
“静和阁之人暴死了大半,沁昭媛她……”
“她如何了?”
“沁昭媛疯魔了!”
“请医师去瞧瞧!”苏言尘沉吟道,“另,传刑务司王勉觐见!”
望着人们凝重的神色,我隐隐有些不安。
我担心这桩惨案是乌国人为了替我出口恶气,而私下实施的报复。
倘若如此,怕是要坏了我的大事!
待苏言尘回到内殿,我悄声问紫云:“是你们干的?”
“不是!奴婢也正纳闷呢!”紫云急急否认。
不是我的人!
我长吁一口气。
戌时过半,刑务司便给出了案情结果。
人们这才知道静和阁内不仅种了无数奇花异草,更是养了许多毒虫。
据说那院内的走廊、花丛中零星可见死去的虫子。
突然想起阿妩曾说过的话语:
“……他们欠我一命,改日我定是要索回来的!”
“往后会有更多无辜者惨死,你统统脱不了干系,因为,你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蓦然惊醒:这是阿妩制造的惨案!
她是在逼我做出行动吗?
一层冷汗嗖的一下爬遍了我的全身。
“就此结案吧!”苏言尘执笔在宣纸上批示。
我惊诧莫名,悄悄向他望去。
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波澜。
这桩案子伤亡如此之多,且案情如此离奇,怎就这么匆匆结案了?
看来,我和阿妩的帐还需要我自己来清算!
我与紫云匆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袖口取出一粒药丸,我暗自吞下。
一息之后,眩晕感袭来。
我扑通一声倒地。
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柳依晕倒了!”
子时过半,着一身夜行衣的我潜入夜色,来到静和阁院外。
今夜月色稀疏,最适合隐身。
我飞上墙头,轻盈地落入院中。
由于绿植茂密,静和阁的院内比外面更要显得漆黑。
我趁着一点点光色向偏殿走去。
我猜那暗道大概率是设在了某个偏殿之中。
忽有一个身影闪现于面前。
那人十分高大挺拔,一张脸被面具遮盖了大半。只留一双好看的眸眼,在月色下泛着荧荧之光。
对于我的出现,他显然也是惊讶万分的。
趁他懵懂的瞬间,我先发制人,向他劈去一掌。
他好似不愿与我纠缠,一边被动防御,一边步步后退。
忽然,天空骤亮。
漫天火光刺入我的视线。
与此同时,有无数飞箭裹挟着蜂鸣声向我们扑来。
“小心!”
那人将我一把拽起,掩在身后。
“嗖嗖嗖……”他挥动手中长剑将无数弓箭劈砍在地。
我跟着他的脚步向殿内撤去。
密密麻麻的飞箭开始从我们身后、身侧袭来。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我与他的身上皆没入了好几支弓箭。
“殿下有令,抓活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呵。
箭雨骤停。
护卫自四面八方向我们围来。
我与他相视一眼,向不同的方向搏杀开去。
荣王府的护卫们个个身手了得,在与他们的对峙中,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而他们还在不断地增派人手。
有人从我背后刺来一剑,我一口鲜血喷出,几欲倒地。
不远处的面具男发觉我的异常,向我的方向突杀而来。
“花丛中心有一处密道!”他悄声说道,一边用力将我推入花丛之中。
我俯下身去,探出一处土墟。
我略用力去踩,一道门闪现。
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是一个刚挖出不久的洞穴,四壁和地面随处可见新鲜的泥土。
我摸索着前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有一束微光自头顶处出现。
爬上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正处于陌巷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而我身后的墙正是我被阿妩等人送回来时,所倚靠的那面。
我顿时恍然。
原来,那静和阁不仅有通往荣王府之外的密道,连府内亦有隐蔽的暗道。
我急急脱下夜行衣,返回寝屋。
紫云正在替我“昏睡”。
暂无异常!
我躺在**许久,心情才渐渐恢复平静。
我方才想起,今夜掩护我的男子,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他的声音,我定是听到过。
然,我一时竟想不起来。
一夜无眠。
卯时,屋外传来嘈杂声。
“所有人,速速来到院中!”
伴着纷乱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掌司姑姑的催促渐急。
“一刻钟之内未到位者,杖责二十!”
一种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他们可是发现了什么?
同屋之人昨夜被用了熏香,此刻睡得正酣。
而我的身上有几处箭伤,行动尤是不便。
事到如今,我装睡不是,出去亦有不妥。
这时,门突然被撞开。
一位手执拂尘的公公尖着嗓子喊:“你们这群猪猡还不快滚出去!”
同屋的那些人终于被唤醒。
她们急急穿衣,起身。
一个个却是晕晕乎乎、跌跌撞撞。
我混在这群人中踉踉跄跄地走进队伍,反而不显突兀。
人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
“听说昨夜殿下去静和阁捉拿刺客,所有护卫都出动了,动静很大!”
“那刺客如何了?”
“听说是两个刺客,一男一女。都跑了!”
“是怀疑到咱们身上了吗?”
“看情况是!”
护卫统领李翔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本统领奉荣王殿下之令捉拿刺客,众位听令!”
“凡昨夜未当值者统统出列!”
有数十人陆续站出来。
我排在了队伍中间,而紫云排在了队尾。
“凡身体有伤者主动出列!”
无一人站出!
几个持刀护卫踱步而来,他们逐一挑开婢女的衣衫验伤。
眼见就要走至我的身边,紫云突然抱着双臂大吼一声:“我乃昭阳殿殿前婢女,荣王殿下的近身侍婢,你们谁敢碰我!”
人们将视线齐刷刷地投至紫云身上。
掌司姑姑冷哼一声:“别说是一个小小婢女,哪怕你是金枝玉叶也不能抗令不遵!”
紫云囧得眼泪肆流,她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嚷嚷着:“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无权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我的衣服!”
突然,与紫云同屋的婢女琉璃喊了一嗓子:“我想起来了,她昨个儿后半夜才回到寝屋。不知她消失的时间里都去了哪里?”
李翔目光一沉,亲自向紫云踱去。
他拔刀指向紫云,“是你主动交待,还是本统领助你一把?”
护卫们见状,也绕步向紫云走来。
紫云“噗嗤”一声娇笑,“呵,李统领垂涎奴婢的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奴婢在尚仪宫时便被李统领惦记上了,不是吗?
“李统领想验奴婢的身子,还是在床榻上更为合适。奴婢的身子旁人看不得,李统领却能看得。”
趁李翔愣怔瞬间,她腾地一个点脚,轻盈地旋转于空中。
俯身而下时,她趁机夺走了一个护卫手中的佩刀,向那护卫劈去。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护卫气绝而亡。
人们尚未反应过来,紫云手起刀落,再夺去一个护卫的性命。
她的刀太快,快到人们来不及尖叫,来不及逃散。
“我草!”李翔一声怒骂,冲向前去。
他大刀一劈,直直向紫云眉心处砍去。
紫云身子后仰,躲过去一刀。
有护卫趁机从紫云身侧偷袭。
紫云的臂膀挨上一刀,鲜血淋漓。
李翔趁势步步紧逼,刀刀致命。
更多护卫们围上前来,形成夹击之势。
刀光剑影,血光漫天!
人们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惊叫着作鸟兽散。
我穿过人群无力回望着紫云渐渐倒下去的身影。
那流淌了满地的鲜血映入我的眸底,化作她曾经鲜活的笑颜。
我将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以控制眼泪不会落下。
李翔朝着紫云的尸体狠狠淬了一口,“本统领奉令缉拿嫌犯,嫌犯负隅反抗,被就地格杀!”
周遭渐归宁静,我的视线定在紫云身上,久久难以移开。
我见过很多死亡的面孔,他们或幽怨,或悲愤,或狰狞,或不甘。
从未有一张面孔如紫云这般平静、祥和。
犹记得,昨夜她临走时对我的嘱托:“待乌国收复河山之时,请殿下带回奴婢的骨灰安置于故土。”
我的手心攥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濡湿,那是我的眼泪、我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