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与陆丰的这一场久别重逢将我的心绪搅弄得愈发凌乱。
不知林昱是何时将我认出来的,又是如何做到能自由出入荣王府的,更不知他在悄悄酝酿着什么……
总之有太多的意想不到,令我措手不及。
我躺在**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我唤醒。
透过睡眼惺忪的视线我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公子吩咐我等将姑娘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去处。”
公子?
哪个公子?
我愣怔的空档,有人将我一掌劈晕……
我在一个陌生的茅草屋内醒来。
屋内空无一人,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家具。
“陆丰……”
我的声音刚落,一个妙龄女子匆匆自外面赶来。
“姑娘,你醒了?”
还没等我答话,她便喋喋不休起来。
“奴婢名叫苗心,公子派奴婢来照顾姑娘的起居。”
“这里很安静,除了奴婢再无其他人会扰姑娘清净。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奴婢说。”
“姑娘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子身穿着桃红色罗裙,模样清丽可人。
“苗姐姐?”
我竟恍惚了一瞬。
她与苗晗着实太相像了,除了年纪不符,从模样到气质,她们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公子怕姑娘因失去苗姑娘而忧伤过度,特意给奴婢换成了苗姑娘的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口中的公子是谁?”
不知兰心口中的公子与阿妩口中的公子可是同一人?
苗心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奴婢也不知,奴婢不曾见过公子的模样,奴婢得到的指令是通过其他人传来的。”
有意隐瞒?
我不好为难她,暂时停止了追问。
我的脖子隐隐发酸,想起在客栈之中被那人劈晕的场景,我又忍不住问了声:“你们将我带到此处意欲何为?”
“公子命奴婢转话于姑娘,请姑娘静心修养身体,一切等他安排。”
“在客栈之中住于我隔壁的那位男子呢?”
陆丰去了哪里?若他被独自留于客栈之中会不会有危险?
林昱此刻又身在何处?
“奴婢也不清楚。”
得,看来我从这姑娘口中暂时什么也挖掘不到。
“你若不肯告诉我没关系,假以时日,我有办法知道这一切。”
“公子不肯让姑娘知道太多,就是担心姑娘忧思过重……”
闪烁其词!
我从**起身,欲向外走去。
苗心急急走上前来搀扶住我,“姑娘要去哪里?奴婢陪姑娘去!”
“你家公子是要限制我的自由吗?”
“不,不,不,姑娘切莫误会,公子嘱咐奴婢定要时时刻刻守护着姑娘的周全。这是奴婢的任务。”
“我要去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你愿意陪,就陪着吧。”
“是,姑娘!”
“请为我备一个幕篱!”
“不需要的,此地无人认得姑娘,姑娘可放心出行。”
我望了苗心一眼,终是选择了沉默。
刚踏入院子的一瞬,我的心情登时明媚了起来。
院子里种着五彩缤纷的花卉草木,一片郁郁葱葱之象。
风吹过时,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
我贪婪地吮吸着那香味,不知不觉间,泪水弥漫了眼眶。
我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去拥抱、亲吻那一花一草。
这是我故土独有的芬芳!
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儿时的一场记忆涌向我的脑海。
大王兄林海调侃我道:“绡儿,你早晚要出嫁的,若是嫁到异国他乡去,怕是再难享受到这样的旖旎风光。”
我气呼呼地跺脚,“我才不远嫁呢!我宁愿像师傅那样遁入道门,也绝不会远嫁!”
林昱戳了戳我的脑门,宠溺地说道:“不管将来你在哪里,为兄都会将这满院芬芳送到你的眼前。”
“还是三哥哥最宠我!”
……
“三哥哥……”我哽咽着念出了林昱的名字。
“姑娘怎么哭了?可是想到了伤心事?”苗心急急问道。
“我无碍!”我简单回了她。
从前我曾以为所谓的触景生情不过是一场无病呻吟、庸人自扰。
如今看来,当一切变得物是人非,能激**于心底的也唯有怀念与伤感罢了。
我蹲下身来,闭上眼睛,任自己畅游于过往的记忆之中。
假装自己尚未长大,假装乌国的王室尚在,一切繁华依旧……
唯有如此,我才会得来片刻的宁静。
苗心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嘱咐奴婢若姑娘看到故乡的花木太过伤感,便带姑娘出去散散心。”
果然还是那个心思细腻、善解人意的林昱,果然还是那个为我的生命带来第一束光亮的林昱。
真好,无论经受过怎样的苦难,他依然是他。
我微微颔首,“也好!”
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我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风景,如同置身于梦境之中。
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小贩们手中的货品,琳琅满目的招牌,还有林立于路两侧的杨柳,皆是我故土的模样。
人们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他们的目光是诚挚的,笑容是纯粹的。
他们说出的话语听起来那么的亲切,连叹息声都悦耳之极。
我的心情更明媚了一些。
更让我愉悦的是,我终于无需躲藏别人的视线。
果如苗心所说,这里没有人认得我。
我可以将脸孔暴晒于日光之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再不用担心他人恶意的审视。
再不用担心会听到不怀好意的声音:“嘿,这不是……吗?”
翌日,我再次走在那条街道之上。
几个人闲聊的话语被我不经意间听了去。
“听说鄢国境内再起内乱。”
“哦?发生了何事?”
“好像是太子与荣王的矛盾白热化了。听闻日前太子亲闯荣王府,双方不知为何争执,最后直接兵戎相见。若非那君王及时赶来,怕又是一场血战。”
“话说那荣王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一年前那荣王因一时之愤,竟血洗君王的行宫,差点没把他老父气得一命呜呼。”
“听说他们的这两次结怨皆是因为一名女子。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真是红颜祸水啊!古人诚不我欺也!”
“此言差矣!那女子于他们是祸水,于咱们那可是英雄啊!”
“谁说不是呢?”
众人会心一笑。
有人又想起了什么,复又打开了话匣子:“那荣王可是咱们最大的仇人,当初若非他攻陷我们的城池,我们又怎会落得故土难归的窘境?”
“我倒是乐于见到他们如此内耗下去,最好是来一场空前的激战,自己灭了自己的国才好!”
众人朗声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容映在巳时的艳阳里,无比的灿烂。
原来那幸灾乐祸的笑,竟也可以如此动人。
我最后望一眼那群乐在其中的人们,迈步向回走去。
“姑娘要去哪里?”苗心慢跑两步追赶了上来。
“回永安城!”
我不能将林昱一个人置于危险之境!
我的宁静持续了两日。
于我来说,这是最奢靡的享受。
马蹄声声,扬起尘土漫天。
我的路在脚下,永远崎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