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转脸看向我,“微儿,你有什么要对你哥说的吗?”

我白着脸,摇头。

没想到宁乾洲会不计前嫌,既往不咎。毕竟他这次中毒跟纪凌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正常人被算计到这个地步,定是不甘心的。

但是娘亲无限放大书房那晚的影响力,将对我的伤害持续撕裂、扩大、**给他看,无限激发宁乾洲对我的愧疚怜悯之心。

他大男子主义极重,责任心也极强,无形中会将责任揽于自身。只要能补偿我,他能最大限度做出让步。

将“纪凌修”视为对我的“补偿”条件。

相当于一种赦免。

宁乾洲不轻易许诺,跟了他那些年,无论用什么法子,他都没有给过我诺言,甚至不太好说话。

今天既然开了尊口,自是一诺千金。

这个“保”字有他的分量,就够了。

“我们乾洲宰相肚里能撑船,真是好器量!那成,你俩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娘亲笑着来到他皮椅的扶手上依坐,胳膊撑在他肩膀上,笑说,“乾洲,微儿在国外进修了几年的眼科学,让她给你看看,你总信得过她吧。”

宁乾洲没言语。

娘亲又看向我,“微儿,来,给你哥看看,眼睛能不能好。”

我站在原地没动,宁乾洲也没发话。

像是平行线的两端点,谁都不愿靠近对方。

娘亲瞪着我俩,“没出息!郑褚!把病历本拿给微儿看看!”

郑褚看了眼宁乾洲,见宁乾洲没表态,他一时迟疑。

“行,那就让军医组织国内最顶尖的医生搞专家会诊。”娘亲说,“再开个座谈会讨论一下病情,拿个解决方案。若真走到这一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做得多保密,都会被敌人察觉风向。微儿,我们走。”

娘亲带着我离开。

“夫人……”郑褚抢先开口,“统帅五分钟后,有个紧急会议,你们等会儿。行吗……”

“吆,郑褚都成乾洲的发言人了。”娘亲打趣呛他,“胆儿不小啊,我寻思他长得有嘴啊。”

郑褚尴尬站在原地,他不确定宁乾洲的不表态是拒绝,还是默许。最终权衡利弊后,揣测是默许。

适逢外面秘书室的人敲门,提醒会议的事项。

宁乾洲淡淡丢下一句,“再议。”

便径直往会议室去了。

他熟悉军部一砖一瓦,熟悉每一个台阶的数量尺寸,还有楼梯的长度及拐角。全凭二十多年来的经验和第六感行动自如。

“你们等一会儿,统帅说再议的意思,就是可以商量。”郑褚说完,飞快跟上前去。悄声提醒他前方的遮挡物,宁乾洲根据他的暗示,转步自然避开。

“这……”娘亲凝神,“这没出息的!就不能把话说明白!拐弯抹角的,让谁猜心思呢!”

我来到会议室外,透过门窗往里看了眼。

大型红枣木长方会议桌两侧,坐满了清一色军官。宁乾洲坐于主位上,军装威严肃穆,微微垂目,翻看手里的文件。

郑褚站在他身后。

那些军官似是在汇报剿匪情况,以及敌军动向。

宁乾洲泰然自若,眼角眉梢凌厉又不失风度。

全然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样一个绝处逢生的人……拥有这种胆量和魄力……真的很可怕。有他在,宁军内部谁敢翻天呢。

回到宁乾洲办公室,娘亲坐在沙发上抽烟,“以后别让郑褚那小子给你办私事儿了。”

我不解。

娘亲提点道:“你让他通融,借用府上电话打给乾洲这事儿,害得他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若不是乾洲念及旧情,又是特殊时刻,还用得着他。否则,他要被追责的!轻则开除!重则入狱!”

“是我考虑欠妥。”我低声,“回头我把俸禄给他补上。”

“不是俸禄的问题。”娘亲焚烟,“你别跟他走太近。”

她剜我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让我教你做人?男女之间有单纯的关系吗?你单纯跟他交朋友,他心思有你单纯吗?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你俩私通!你什么立场!他什么立场!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听懂意思了吗?”

我视他为兄长,没想那么多。

但是会给他惹麻烦这事,我确实晓得。那种情况下,我也是没办法,能帮我的人,只有他。

“你如果继续接近郑褚。”娘亲冷笑一声,“他早晚被你害死。”

我没接话,但我明白娘亲的意思。

在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会议才结束。宁乾洲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郑褚紧张地一路小跑跟着他,生怕出现什么突**况,提前为他规避风险。

三四名工作人员进来汇报工作,一堆文件需要他签批,他听完工作汇报,一一给出指示,所有签批文件让副统帅姜常卿代签。

高效处理完所有工作,办公室闲杂人都离开以后,宁乾洲眉头紧皱,森然的双眸泄露一丝丝深重怒意。

那些官员似乎让他很不省心,许是有什么事惹恼了他,他气场很沉。

娘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宁乾洲罕见的怒容。

便知军中那些掌权的老家伙们又翘台子了,拔除一个董熵,还有其他势力不安分。

娘亲掰着手中的护甲没吭声,这种时候,她也不敢惹他。

讲真,我也是第一次公众场合看见宁乾洲的怒容,上次在省城,他公然开枪打靳安时,还喜怒不形于色。

我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没时间慢慢等,纪凌修在等我回家,

我说,“病历本可以给我看看吗?”

郑褚看了眼宁乾洲,随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没有姓名的病例资料递给我。

我在沙发上坐下,一张张翻看。这毒……

居然是这种高违禁化学物!这在国外也是违禁品!这种毒会让人精神上持续亢奋,产生强烈性冲动,导致幻觉、幻视、幻听、幻嗅。国外很多富豪派对上会玩这种东西,从而发生聚众**等事件,穷人还吃不起。

根据军医对宁乾洲抽过的烟头进行化验检测,那些剂量足够杀死一个人,或许是察觉味道不对,那根烟他没抽多少,所以捡回了一条命。

可终究受到了影响,视觉神经受损了。

如果我是宁乾洲,我八成要把下毒的人碎尸万段,这么重的剂量,其心可诛。眼下,我只希望纪凌修真的没参与。

军医的报告单上记录得很详尽……

“这里有医用箱吗?”我低声。

郑褚急忙去套间里给我取,大概这个医用箱是军医留下的,里面有一支瞳孔笔。我拿起笔来到宁乾洲面前。

他心里有事,暮色沉沉的。

“配合一下。”我言简意赅,凑近他。

他下意识后靠,拉开距离。

我凑上前,“别动,放轻松。”

他很高,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还需我扬起身体,才能堪堪与他眉眼齐平。

用笔灯光线的直射,观察他瞳孔光反射。

“一会儿就好了。”我低声,“别担心。”

或许是医者仁心,这一刻,我一点也不怕他。声音温柔安抚,希望他平复怒气,放松下来。

宁乾洲沉默应对,不拒绝,但也没多配合。

虽然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到他漂亮的眼睛里我的影子,但我比想象中勇敢淡定,没那么慌张。

他从军多年,皮肤却特别好,像是天生的细腻明朗,多年没打仗了,风吹不着,日晒不了。长相优越的男人,气度滋养得也愈发优越。

娘亲说他眼光很高,像他这种自身条件很好的男人,从不缺女人,只缺感兴趣的女人。或许,婚姻也会被拿来当作实现政治目的的附庸品。

他发茬很硬,根根利落有型,我手轻轻托着他鬓侧,做进一步检查。

其实,我没想救他,跟母亲来这一趟,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情况有多严重,以此判断纪凌修的局面有多少胜算。

现在看来,没有胜算。

做好了检查笔记,我估摸着时差,用办公室的电话给我海外的教授级别的老师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用流利的英文跟他说明了病情以及病历本上的诊断数据,以及毒药种类和剂量。

根据老师建设性意见,我做了详细记录。

挂断电话,我把病历本交给郑褚,“拿给军医看,他能看懂。”

“怎么说?”娘亲追问。

“暂时性的。”我说,“能治好。让他按照上面的法子治疗试试,用药剂量我都写好了,如果你们不放心,拿给国内的专家们看看,评估治疗方法是否安全。”

娘亲松了口气,对我办事效率赞不绝口。我看了眼时间,默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去海外留学,是宁乾洲斥巨资买来的机会。他几乎年年给那栋顶流名校捐钱,就为了搭建沟通交流的桥梁,向那所学校输送国内一批批的学生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由于他为我又单独捐赠了一大笔钱,学校的教授精英们对我很是青睐,各种珍贵的实践机会都愿意带我,给了我很多接触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学专家的机会。

这个渠道的人脉,我是占优势的。

我兀自收拾东西离开。

娘亲来到跟前儿,“不多玩会儿?”

我说,“纪凌修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回去晚了他担心。”许是娘亲靠近时吐出来的烟味儿太浓烈,我胃里一阵翻涌,忽然干呕起来。

娘亲放下烟看向我,眼里浮起一丝笃定算计,“上个月来月事了吗?”

我拿纸巾捂住嘴,心中千头万绪。

“该不会怀了吧。”她笑了声。

我没回答,想起上个月没来月事,莫名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