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将孩子护在怀里,蜷缩起身体,深深的恐惧掩埋我,胡思乱想了一夜。次日一早,阿姨进来把孩子抱下楼,说是老爷夫人要看孩子。

我忐忑下楼陪餐,娘亲左右围着孩子打趣。

为了补偿纪家二老,我尽心尽力照顾她们,端茶倒水,吃喝住行,事必亲力亲为。吃完饭,陪亲朋好友逛街。

纪凌修原本筹备了满月酒和婚礼,却因战事一拖再拖。

快年底的时候,几枚炮弹落在了海城境内,炸毁了修了一半的文城铁路。这激怒了租界的洋人,一夜间彦派卷入战争之中。

这枚炮弹不晓得是宁乾洲送来的,还是靳安投来的。

总之,就是不想彦派保持中立,以此,将彦派拉入战争之中。

彦派军方调查的结果是靳派军方投来的,于是出兵岭南,彦铭亲自去平京跟宁乾洲谈合作事宜。

也就是说,宁乾洲终于煽动彦海地区,联合绞杀靳安。

我猜,那枚炮弹是宁乾洲送给彦派的,却嫁祸给了靳安。导致靳安被后方资本迁怒,腹背受敌。

战事影响,海城终于开始动**,港口暂时关闭,纪凌修突然变得特别忙碌,常常不着家,他的亲朋好友滞留在海城数月,趁她们外出逛街时,我才有机会跟孩子独处。

大宝经常被纪凌修的姑姑抱出去玩,奶娘跟着跑。

只有小宝在家。

那双眼皮随着日子推移,格外显眼。

亦分外刺眼。

我有种草木皆兵的恐慌感,就算什么都不说,可看着孩子日益漂亮的眉眼,那般深刻熟悉,我便知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足以要了我性命。

根本来不及怪谁,我惶惶不可终日掩盖孩子的身份,想尽法子想把双眼皮变成单眼皮,甚至学着偏方的法子,在他们眼皮上涂抹鸡蛋清液,依靠那种黏性干涸后的状态,短暂地改变双眼皮结构,看来像是单眼皮了。

纪家的人只要抱孩子外出,我势必安排人盯梢,总觉着她们家的人起了疑心。

“纪凌修最近跟彦铭走得很近。”小方说,“他好像没退出,还在参与各种决策,经常跟洋人打交道。”

我下意识握住孩子的小手,“他在收手,只是需要时间慢慢退。”

“还出入那种场所。”小方说。

“哪种。”

“窑子窝。”小方说,“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跟彦铭,还有几个洋人高层。与那里的头牌关系密切,头牌嘴紧,问不出来什么。”

沉默许久,我低声,“我相信他。”

这些小道消息上辈子我听倦了,他布的局,他撒的网,他培养的人,他安插的眼线,都需要一步步收尾退出,我能给予他的,就是全方位的保护和信任。

毕竟他爸妈被宁乾洲害成那个样子,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善罢甘休,纪凌修内心的不甘无法抚平,或许,他不会再向上辈子那样大动干戈跟宁乾洲斗,但他袖里乾坤,总有他的理由。

我只要他活着就好。

我说,“跟彭昶说,拨一半镖局的人,暗中保护纪凌修。无论他做什么!暗中帮助他!其他都不重要!保他的命最重要。”

“好。”

“还有。”我低声,“通知董枫,做好打仗的准备。”

“要用他了?”小方轻声问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咋突然想起他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低声,“我花那么多钱养一支军队,自是用在关键时刻。”

当年董熵被抓,他的部下董枫带领一支军队提前逃离。是我暗中给董枫通风报信保全了他。这些年,他带走的那支铁军是我在供养,包括精良武器的供给都是找海外的军火商偷偷买的。盘踞锦城一带,割据为阀。虽然只是个小军阀,但也是一城之主。

“我怎么给他传口信。”小方说。

我沉思片刻,“让他盯死宁乾洲。”

小方点了点头,她外出传口信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微姐,你上次让彭昶查的那张画像,我们查出那个人是谁了”

我心头悚然一惊,“谁,叫什么?”

“叫毕洪福,随母姓。单亲家庭……”小方递给我一个信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啊,16岁,身高都快长到一米八了。”

我打开信封看了眼,是一张照片。那个叫毕洪福的年轻人揽着他母亲一起在照相馆照的,他跟他母亲长得很像,但鼻子和嘴巴尖瘦一些,略微眼熟。

但委实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社会关系查了吗?”

“查了。”小方说,“他母亲开裁缝铺子,他老早没读书了,游手好闲。狐朋好友很多,那些朋友也查过,没啥特殊的。”

我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确信上辈子是他杀了纪凌修。他为什么要杀纪凌修?是收了别人的钱吗?或者有别的原因?

“把他绑了。”我低声,“我要见见他。”

“好嘞,这人在岭南。”小方说,“外面打仗,从岭南带来海城,可能需要些时日。”

我将小宝紧紧抱在怀里,只要我稍加干预的事情,就会导致时间线一直提前,上辈子,这三败俱伤的战役,宁乾洲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便是漫长休整期,宁乾洲陆续统一岭南和彦海各地。

按照上辈子的命运时间线推断,我会比纪凌修先死,只要我没事,他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集聚而来的风暴。

我跟小方正闲聊,那名混血小姑娘趴在门口偷看。

我俩瞬间闭嘴。

那小姑娘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她是纪凌修的姑姑的外甥女,被他姑姑收养在膝下,听说纪凌修的姑姑曾经有意撮合她跟纪凌修。

“如果你怀的不是凌修哥哥的孩子。”小姑娘神情微微愤怒,用蹩脚的中文说,“凌修哥哥就不会再要你了!你等着吧!”

说完,她一溜烟跑开了。

“神经病。”小方暗暗吐槽,“那女的天天偷看你的孩子。”

我心慌极了,又故作镇定,看着小宝的眼皮,“纪凌修的姑姑最近经常抱着大宝出去吗?”

“是的。”

“都去了哪些地方?”

“去一些名流家里串门。”小方说,“还有一些洋人那里。”

“具体查一下哪些名流,哪些洋人,职业,给我具体的名单。”我低声,“不能再让她把大宝抱出去了。”

瞧那混血小姑娘的态度,纪凌修的姑姑八成在怀疑孩子的身份。

为了规避风险,我谎称孩子受寒发烧,防止交叉传染,将孩子安排在副楼看顾,禁止其他人靠近。只有我和小方轮流照料。

小方问我,“微姐,你在害怕什么?这些日子,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你怕纪凌修出事吗?”

我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出神……

如果这两个孩子不是纪凌修的,那我重生来的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真的是来历劫的。

我忍不住绝望笑了声,还没开始逼我,我就已经想带着孩子赴死了。

所以,上辈子我是因爹爹的死而自杀,这辈子,换了原因,我因孩子而自杀?

只是这样想想,就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怎敢让纪凌修知道。

听说孩子病了,出差半个月的纪凌修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一回家,便赶来副楼看孩子。

他穿着初春的薄衬衣,西裤笔挺修长,眉眼精细美丽,看着孩子的时候,满目柔情。虽然舟车劳顿,他依然精致体面,衣服上连灰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