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冷了,因着去岁杏杏给善堂捐了银子被封为了乡君,今年京城分外热闹,施粥的,捐冬衣的,可谓是慈善事业欣欣向荣,人人都是大善人。

娄如慧她们明光侯府,也在城南设了粥棚,娄如慧实打实的去粥棚帮了三天的忙。

后来杏杏与娄如慧约着逛街,问她那几日累不累,她却只笑,还羞红了脸。

杏杏咦了一声。

娄如慧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红了脸跟杏杏说:“……我施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子,他帮一个断了腿的老人来排队领粥。他人可好了,生得也俊俏……”

饶是娄如慧这般开朗的性子,也说不下去了,耳朵根都悄悄红了。

看着娄如慧那一副小女儿家情态的模样,杏杏觉得自己瞬间懂了。

她拖长了音:“娄姐姐~”

杏杏分明什么都没说,娄如慧却有些羞得直跺脚:“哎呀,你是不是也想取笑我?”

娄如慧佯装生气,“我本想带你去偷偷看看他的,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去了啊。”

杏杏又赶忙晃着娄如慧的胳膊讨饶。

娄如慧这佯装着哼了一声,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偷偷笑了起来。

眉眼间尽是小女儿情态。

在马车上,娄如慧讲了更多,杏杏这才知道,原来那青年是去岁进京赶考的。

他在他们那,也拿了解元,很有文才。然而那青年多少有些走背运,偏生在会试的前一晚,突然发起了高热,错过了会试,只能再等三年。

青年索性便留在京中,一边读书一边备考,闲暇时候,还帮租住的小院附近的一些穷苦老人做些农活什么的。

“他人可好了。”娄如慧小声道,“杏杏,你见了肯定也觉得他很善良的。”

杏杏一看娄如慧这样子,就知道娄如慧与青年肯定不止施粥那三日有过交集,肯定还有别的接触。

娄如慧把杏杏带到一家书肆门口,马车一停,两人便相携下了马车。

娄如慧与杏杏这穿戴打扮一看就不凡,书肆的伙计热情得很:“两位小姐是想买书,还是买些文房四宝?”

娄如慧咳了一声:“我们随便看看。”

伙计热情不改:“好嘞,您两位先看着,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您两位喊小的就行。”

娄如慧一本正经的应付完伙计,拉着杏杏到书肆的一个偏僻角落,从这一隅,恰好可以看到书肆屏风后头一角。

那儿摆着几张长案,几个年轻书生便坐在书案后,挥斥方遒的抄着书。

杏杏眨了眨眼,看向娄如慧。

娄如慧努了努嘴,小声跟杏杏道:“你看那个,青色发带的……”

杏杏依言看过去,就见着果真有一系着青色发带的俊俏书生在那伏案抄书。

杏杏回过头来,嘴无声的做着口型:“是他?”

娄如慧红了脸,点了点头。

杏杏努力掰着书架,探着身子,想去多看几眼。

娄如慧也忍不住探着脖子往那边看。

两人看着正起劲呢,就听得“咦”了一声:“杏杏,你在看什么?”

杏杏跟娄如慧吓了一跳,两人到底是在做“坏事”,都有些心虚,这乍一听到旁人声音,差点原地蹦起来。

杏杏捂着胸口,一见是宋守倾,是又好气又好笑:“宋家哥哥,你差点吓死我。”

宋守倾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来:“是我唐突了。”

边说还边作揖道歉。

娄如慧是不认识宋守倾的,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跟杏杏凑在一处,看向宋守倾。

杏杏便给娄如慧介绍:“娄姐姐,这是我大嫂嫂舅家的表弟,姓宋,名守倾。眼下跟橘哥儿在一处读书。”

她又跟宋守倾介绍道:“宋家哥哥,这是我娄姐姐,明光侯府的姑娘。”

宋守倾赶忙作揖行礼:“娄小姐见谅,方才唐突了。”

娄如慧见宋守倾除去一开始的跳脱,倒也还算守礼,又一直在诚恳的道歉,她的火气就几乎全消了。

再一琢磨,是喻家大奶奶舅家的人,又姓宋,娄如慧“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是苏扬那个宋家?”

宋守倾谦逊的道了句:“正是。”

这下子娄如慧看宋守倾便带上了几分欣赏:“原是苏扬宋家的公子。”

杏杏她们方才闹出的动静不小,屏风后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

那抄书的青年放下笔,绕过屏风,有些惊喜的同娄如慧打了声招呼:“娄小姐?……咦,宋兄弟,你也在?”

宋守倾拱拳跟那抄书的青年打招呼:“窦兄,真巧啊。”

那青年倒是很坦**一笑:“也不巧,我正在这书肆抄书换些银钱。”

宋守倾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杏杏跟这位娄小姐,是躲在书架后头,看窦承颂?

这下,一下子成了熟人局。

窦承颂笑道:“相逢即是缘,我请几位在旁边茶楼喝个茶?”

娄如慧张了张嘴。

她知道窦承颂这为了留在京城,十分节俭,哪里舍得让他请客,只是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贸然张嘴说要请人好像也有些不太好。

这会儿宋守倾倒是落落大方的开了口:“窦兄客气了。这次合该我请,正好也算是我给杏杏与这位娄小姐赔罪,方才贸然开口搭腔,吓了她们一跳。我这心中甚是不安。窦兄要是抢了我这赔礼道歉的机会,那我可是要坐立难安了。”

窦承颂想了下:“既是如此,那我便也不与宋兄弟抢了。”

话都说到这了,杏杏与娄如慧自然也不会推辞。

反正大家差不多都有一层认识的关系,也不算生人。

窦承颂先同书肆掌柜简单说了下,结了下银子,这才同杏杏她们一道去了旁边的茶楼。

娄如慧平时活泼跳脱的一人,这会儿羞羞涩涩扭扭捏捏的,跟个从没见过生人的小姑娘似得,说话都细声细气起来。

上楼时,杏杏与娄如慧走在前头,杏杏突然顿住了脚步,往下看了一眼。

娄如慧细声细气的问:“怎么啦?”

杏杏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她娄姐姐这样的说话方式,打了个颤,这才回道:“……方才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娄如慧依言也往后看去,什么也没看到。茶楼大堂零零散散的坐着几桌喝茶的客人,没有什么异样的。

杏杏也犹豫了下:“难道是我感觉错了?……算了,我们先上楼吧。”

娄如慧红着脸点了点头。

……

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从茶楼门口出来,她拍着胸口,差点被那福绥郡主给发现了!

那丫鬟拐到对面一家胭脂铺。

于明珠正约着小姐妹在那看首饰,见丫鬟回来,她寻了个空**走到一旁,低声问那丫鬟:“你看清楚了?那喻杏杏果真是跟两个男子在逛街?”

丫鬟小声道:“……奴婢都看清楚了,千真万确。只是,除了那两个男子,还有如慧表小姐也在。”

于明珠根本没把娄如慧放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又低声吩咐丫鬟道:“你做的很好。你再去那儿帮我盯着,别让人发现你。”

说着,于明珠顺手塞给丫鬟一片金叶子。

丫鬟喜笑颜开,赶忙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帮您盯得真真的。”

于明珠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

茶室内,娄如慧细声细气的给那叫窦承颂的青年介绍了杏杏。

得知杏杏是福绥郡主时,窦承颂起身对着杏杏作揖:“原是福绥郡主。先前我时常听善堂那边的人提起,多亏了福绥郡主的捐赠,善堂那边的老幼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还请郡主受我一礼。”

杏杏也赶忙起身,侧过身去:“窦公子不必行此大礼。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帮助一下旁人罢了,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公子不必拜我。”

窦承颂很是钦佩的看向杏杏:“郡主高风亮节,窦某实在佩服。”

杏杏被窦承颂夸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又推辞了会儿,这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坐下。

娄如慧越发觉得窦承颂人真好。

她在一旁偷偷看向窦承颂的眼神,里面亮晶晶的仿佛缀满了星星。

说是喝茶,四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一壶清茶过后,四人稍坐,很快便又要告辞。

宋守倾说想找窦承颂问些学业上的问题,拉着窦承颂回他租住的小院了。

杏杏跟娄如慧便又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娄如慧脸都红透了。

她上了马车,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冷静,捂着红透的看,眼巴巴的看向杏杏:“怎样?他人很好吧?”

杏杏点了点头:“看着确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是……”

杏杏又有些迟疑,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娄如慧的神情,小声道:“娄姐姐,你是,喜欢他吗?”

娄如慧脸一下子红到了天灵盖,杏杏感觉自己都要看到娄如慧的天灵盖在冒白烟了。

娄如慧细若蚊蚋的应了一声:“嗯。”

杏杏难免替娄如慧发起愁来,她犹犹豫豫的,还是小声问了出来:“娄姐姐,你这份喜欢……是单纯的欣赏,还是想嫁给他啊?若是真的想嫁给他,你家里,会答应吗?”

娄如慧乃是侯府嫡女,与窦承颂身份上的差别,不说天差地别了,但总的来说,还是挺大的。

明光侯夫妻,哪里舍得把爱女嫁到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

娄如慧脸先是一红,继而又是一白,她垂下头,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那还用说,我家里肯定不会答应的。”

“那……”

娄如慧却是乐观的很,她捂着脸:“……也不好说,反正我年龄还小,父母又向来疼我。若是窦承颂也愿意娶我,那我可以等他,等他下次会试,考中功名,再授个官,我爹娘应该能通融一二……”

杏杏还想再说什么,娄如慧却是羞的厉害,她扑在杏杏身上,手指搭在杏杏唇上:“好杏杏,你别问了。我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他……我就是,看到他就高兴。看不到他,就时常想他……反正,反正眼下什么都还不好说呢!”

娄如慧都这般说了,杏杏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小小的点了点头:“嗯,我相信娄姐姐自有分寸。”

娄如慧甜甜的笑了。

然而没过几日,娄如慧却哭着来找杏杏了。

一见杏杏,娄如慧就扑在杏杏怀中,哭得好生伤心。

杏杏一头雾水:“娄姐姐,这是怎么了?”

娄如慧却只顾着哭,顾不上回答。

杏杏着急的不行,好不容易等娄如慧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杏杏心疼的拿着帕子把娄如慧擦着眼角的眼泪:“好姐姐,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都快碎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杏杏这话,倒是引得娄如慧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但这次,娄如慧却是边哭边声带哽咽的把事情说了出来:“……窦公子,他,他喜欢上于明珠了!”

“啊?”

杏杏人都呆了。

实在是,她不太明白,这两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句话里?

“这,这到底出什么事了?”杏杏有些难以想象,“窦承颂,于明珠?”

娄如慧抹着眼泪:“……这次我去找窦承颂,见窦承颂书桌上摆着一副画,那画中是一副小像,我一看就认了出来,那分明是明珠表妹!”

“窦公子向来好脾气,但见我看到那副小像,他却如临大敌,疾言厉色的告诉我,让我不要说出去,以免坏了画中姑娘的清誉……”

“他对路边快要冻死的小狗都十分温柔。我是头一次,头一次见他那般疾言厉色……全是为了维护,维护明珠表妹!”

“他那般维护明珠表妹!我又不傻,一眼就看出来,他对明珠表妹动心了!”

娄如慧哭得有些崩溃,又有些茫然,“杏杏,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这问题当事人都不知道,更别说杏杏了。

杏杏也很是茫然。

“你问他了吗?”杏杏小声的问。

娄如慧哭的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处:“问了,我问他怎么认识明珠表妹的。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明珠表妹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