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安回脸一瞧,正是适才船下帮忙指挥难民登船的人。此前见此人调度有方,临危不乱,就已心存好感。
此时见他从旁喝彩,又见他容貌很是温和亲切,像是温文读书人,但眉宇间又贯穿着英直之气,样貌又年长自己不少。
他就抱拳问道:“兄台,小弟鲁莽了!”那人却上前一把握住李白安的手,一手拍着李白安的肩头热情地说:“以大侠这样的身手见识,真是当世的豪杰,我与你称兄道弟还怕你看不上呢?”
李白安这些年因有重任在身,不得已扮作古板隐忍,与周遭人等更像是同僚,相互客气谦让,很难称得上兄弟。
此时他见这豪迈之人,心下不由得大喜,说道:“兄台你高看了,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在下李白安,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微扫了一下众人才稳稳地回答:“在下孙文!”说完看看众人的反应。
见大家都没什么意外吃惊的颜色,他才说道:“想必各位都是久居海外的人士吧?”
钱千金突然反应过来说:“孙文?不就是这两年朝廷邸报上悬赏通缉的人吗?罪名是‘犯上作乱,阴谋造反’。是也不是?”
孙文微笑道:“造反是真的!不过那是为了黎民百姓造皇帝的反!哎,白安兄弟,这里耳目众多,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所在再说不迟,你看好吗?”
李白安本就对官场心存介蒂,更是对皇权毫不为意。
见孙文投缘,哪里管得了其他,直接将他引入了自己和心月住的船舱里,众人紧随其后。
李白安夫妻住的是一间相当宽敞的一等舱,卧室连着厅房,众人都进去了也不见怎么拥挤。
这次回程钱千金可是豁出去了,特为小夫妻周到地安排了这间大舱,既可以方便二人卿卿我我,又容得大家日常聚在一起排解寂寞。
同时考虑到盛宋二女年纪也大了,与外人同住多有不便,也为她们买了间二人舱住。
李白安请孙文落座后问道:“我看孙兄堂堂正气,一腔正义,行事也是细密周详,想必是饱学之士,怎么会造反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孙文道:“哎,要说儒家那套忠君臣子之道,经史子集什么的,我比这位先生可差得远了。”说罢,向钱先生欠欠身。
“我在比这些人还小的时候,”边说边看看秦潇几人,“就追随母亲去了美国檀香山,之后多年辗转多地求学,边增长见识,要说学问最熟悉的就是西医了!”
他憨厚地笑笑接着说:“没想到清廷的通缉邸报都到了欧洲,我孙文的面子可确实不小!”
他笑了笑颜色正了正问李白安道:“白安兄,你之前那番行侠仗义的言辞说得好!但我问你,假如有一千个像你一样武功高强的豪侠,能解救得多少黎民百姓?”
李白安不知其意答道:“现今武林能人异士多半都隐于山林,或者也都是不问世事,所行所做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到底要救多少百姓,恐怕没什么人想过。”
孙文点点头,又问钱先生:“先生是饱学之士,心系黎民,倘若像先生一样的人有一千个都入仕为了官,又能否令国强民富,生灵不遭涂炭呢?”
钱千金也被问得一愣道:“在下是早就看穿,不愿入仕的。但若真如先生所讲,清明盛世也未尝就是空想,再造贞观之治的局面也还是可为的!”
孙文追问道:“那贞观之治的天时、地利、人和就算能够再造,那盛世在唐太宗去世后又延续了多少年呢?”
钱千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孙先生原来是说我大清纵有再多的良臣义士,也不能富国强民了!那我问您,我朝的康乾盛世又怎么说?”
孙文面色坚定又颇有耐心地说:“先生说的康乾恰逢西方的工业文明方兴未艾国力不强,这是天时;加上连年风调雨顺没有大灾,这是地利;再加上百姓困苦已久人心思安的人和才能促成的。
况且这康乾二朝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前者是府库空虚,却喜欢粉饰太平,打肿脸充胖子;后者是喜欢奢靡铺排,虚张声势歌功颂德。要不是中间有了雍正的拼命搜刮节俭,还等不到乾隆挥霍的时候,朝廷早就难以支应,百姓恐怕也早就赤贫如洗,饿殍遍地,揭竿而起了。而这当天王的也轮不到洪秀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