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红莲教的人走了,周烔问:“我们就任他们把这两个孩子带走了?”盛思蕊道:“哎,师兄你还有完没?这两个虽是小孩,但也是罗刹国……就是俄罗斯的,我们凭什么去管呀?真有心也该报官呐!”
秦潇说:“不急,先问清了情由再说。”此时人群已然慢慢散去,只见那里长还在那唉声叹气,就问道:“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里长正自愁眉苦脸,见他们也没怎么客气,就道:“外乡后生,我看你们还是少管闲事了!”他不甚周正的官话,几人还是听得懂的。
盛思蕊就说:“老先生,别看我们年轻,可我们认识很厉害的大人物,他听说后或许能帮得上忙呢?”她的江湖套话不知跟谁学得炉火纯青。
里长叹道:“这红莲教到广州城外已有几个月了,刚开始他们还是闹哄哄地到处宣教什么驱除外祟,有时还派发些米面什么的,有些穷苦人见跟着能吃饱饭,也就跟着入了教。
不过一个月前,他们突然通知,圣教要驱魔除祟,每乡都要上交两个洋人,而且指明就要俄罗斯罗刹人。先是到了东关乡,在这乱世能保个平安已属不易,乡里哪里敢开罪洋人,更别说捉了,自然不允。
圣教的人也没打打杀杀,只是放出话来,外邪不除,必有祸端,七日内必将有灾报。结果没等了三天,全乡的鸡鸭鹅禽全部莫名死光,找了最好的兽医也看不出端倪。而后陆续开始有乡民生病,高热不退,上吐下泻,眼看奄奄一息。七日后,圣教又派人过去通知要交罗刹人……”
周烔急问道:“难道他们就没去报官吗?”
里长看了他一眼:“后生仔,别虎急,听我说!乡里一看事大,赶快去报了官,县衙门也接了。等圣教去要上交的人时,县里的捕快都在,结果……”
盛思蕊道:“结果两方交起手来,那些教众获胜了?”也难怪她有此想,若是衙差捕快把圣教众给镇住了,也不会有今天这事端。
里长又叹口气道:“据说那天捕快们刚拔出刀来,圣教就有人开始念咒,随后一阵迷雾突起,雾气过后,县里的官差就各个口眼歪斜,动弹不得。红莲教没要成人,就又放出话来,三日内必有劫报。
之后乡里又有十数人病倒,据说县老爷家里也放倒了几个,找了各路医生都束手无策,县里立马就不敢管了,传话说:乡民百姓团体与洋人之间争执纯属私务,没伤人命,官府自然不必干涉。又不见洋人报官,况且这洋务事宜不是他小县令能管的。
官府既然撒手,乡民苦无办法,只得按要求办了。说来也怪,人一交上去,病倒的没多久就自然好了。这时大家对红莲教是又惧又怕,这厉害也就传了开去……”
里长缓了缓接着说:“之后他们又到了北茂镇,乡里开始也不信邪,他们如法炮制,县里闻道更是不敢插手,镇里也就乖乖交了人了事。这次来我们乡,我和乡绅族老们议了一下,都觉这红莲教惹不起,只得把人乖乖奉上,只求这红莲教只此一回就谢天谢地了!”
秦潇等一听都觉奇怪,宋婉毓说:“要是家禽死光有可能下毒,可是什么样的浓雾会把人吹得口眼歪斜,动弹不得呢?”
周烔也说:“还有这县官的家里远在县城,怎的也病倒了人呢?”
盛思蕊说:“我看呐,准是那县官不敢管这事,就放出假风,好逃脱责任!”
秦潇一听,眼光一亮赞道:“蕊妹这话是正解!我看也是县官怕了,故作推脱。可是你又怎么能明白这些官吏的心思呢?”
盛思蕊笑道:“什么官不官的,我看这就跟那些耍滑头的学生一样,明明没完成功课,又怕责罚,只得以生病搪塞。师兄你说这些‘病遁’是不是一个道理?”
秦潇赞道:“好一个‘病遁’,五遁之外你又加了一个,加得好!”秦潇觉得自打来了广州城,盛思蕊就对自己颇有愠色,得着时机便好好夸奖一番。宋婉毓说:“别急着叫好。我看这最奇怪的是……”
说罢扫了遍众人:“我们在西洋也生活了多年,谁又能一眼分辨出哪个是英国人,谁是法国人,谁又是俄国人,或许他们开口说话还有可能,可是这些乡里们怎么分得清呢?”
几人一听,都恍若破雾,对呀,只捉俄国人,乡民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便忙问里长。
里长摇头:“我们又哪里分得清呢?是他们说的,珠江口那里停着艘罗刹商船,一停就是一个多月不动,他们让我们跟随船上上下之人,趁其不备摸黑下手的呀!”
盛思蕊疑道:“那些俄国人各个人高马大,体壮如熊,你们务农之人又怎么能得手呢?”
里长接道:“那些水手鬼佬个个凶神恶煞,我们去动不是等仆街吗?当然是寻那些年轻体弱的嘛!况且生逢乱世,乡间会些个无声息放倒人手段的也还是有的!我说你们这些后生,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说罢,叹着气背着手走了。
四人见市井中已人去街空,秦潇提出要跟过去看个究竟。宋婉毓却说:“大师兄,我看这人地两生的,我们还是不要去蹚这浑水了!”
周烔在船上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能活动筋骨,本不愿放弃机会,但见宋婉毓如此表态,也只好附和:“对,师兄,我看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得罪红莲教这些乡间恶势也犯不上,不如眼不见为净,回去早些歇了吧。”
宋婉毓颇有嘉许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你今天说得最明事理的话了!”周烔听后也有些喜不自胜。
盛思蕊望着秦潇期盼的眼神,沉思一下道:“看情形这事是红莲教和俄国人的恩怨,我们本不必要插手!但事中也多有蹊跷,按说寻仇,明刀明枪,暗箭闷棍都成,干吗如此大费周章呢?虽我也有好奇心想去瞧个究竟,但毕竟我们人单势孤,要是有了什么摩擦,又该如何是好?”
秦潇摇头道:“蕊妹,你那天地不惧,事不嫌大的劲头哪里去了?你忘了夜盗可是你的主意,怎么现在却泛起怯意了?”
盛思蕊辩道:“那是去拿回国宝,况且身在海外,不必忌惮功夫高手,可是你们刚才也见了,那圣母功夫可是诡异得紧,还是……”
秦潇接着笑道:“怎么不久前还说什么妖女妖术,转眼就畏惧上了?”
他也有些奇怪,一向胆色过人的蕊妹对这娘娘怎的如此忌惮。
盛思蕊眼一瞪道:“谁说我怕她了?就算她真是轻功高手,倘我们四散奔逃,她又能奈我何?我是怕,你们的魂儿被勾了去!”说罢轻轻跺了跺脚,脸上也不自主地现出怅然之色。
秦潇却没留意,只是正色说:“义父说过的侠义还响在我耳畔,刚才我们也见了那被捉的两个俄国人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小小年纪又怎能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倘若红莲教有意残忍加害,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管?那又怎对得起我们这一身武功?怎对得起侠义精神?”
周烔一听也是气血上涌,全顾不得宋婉毓了,只是叫道:“对,师兄,哪有路见不平,袖手旁观的道理!虽然他们是洋人小孩儿,但也应该一视同仁!”
宋婉毓见事已至此,只得叹了一声道:“也罢,但你们要答应,如果不能力敌,必要全身而退。”
周烔谄笑道:“到时就有劳三妹通知义父他们了!”宋婉毓侧目不应。盛思蕊突然说:“去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谁也不许多看那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