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仆不便多说,但是……”吴嬷嬷笑容满面,眼角的沟壑似乎更深了,“要先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惟愿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喜悦,默了片刻,问道:“嬷嬷,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您提点,老夫人一向讨厌我,怎会突然改变了态度?”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似乎与大公子有关。”

成辛?他不是应该巴不得她立刻跟成峪分道扬镳,滚出成府吗?

惟愿微微低头,姿态谦恭,道:“多谢嬷嬷!”

吴嬷嬷将惟愿引至一处庭院后离开,入目便是一片显眼的堇色,花朵开得娇艳,枝茎挺拔,老夫人正在花丛旁拿着一个小瓢浇水。小瓢微微倾斜,水流缓缓滑到瓢底,再断断续续落下,砸得花瓣一颤一颤。

走近了,惟愿才发现淡紫色的中间,零星夹杂着几朵淡粉。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好看吗?”老夫人头也没回地问。

“好看。”确实好看,养得很好,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花期太短了,没几天就凋谢了,现在有多好看,到那时便有多惨不忍睹。”

惟愿的视线从那些花上掠过,“花有千千万万种,老夫人若不满意,不如换一种。有昙花一现者,也有经久不衰者,有的花,来去匆匆,不过数眼,而有的花,从春季一直开到夏季,更有的花,寒冬腊月仍能尽态极妍,想要哪种,全凭您的喜爱。”

老夫人将水瓢扔进矮桶里,溅起一道清凌凌的水声,转身看惟愿,神情不冷不热,“听说惟记布庄枯木逢春,现下形势一片大好,你应当不需要费心讨好成峪了吧?打算何时离开?”

“不需要了,还要多谢老夫人慷慨。”惟愿平静地说出,“成峪如果需要我,您也能容得下,我可以一直在。”

“一直?呵!”老夫人像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你的‘一直’是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你能一直不嫁人,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成峪笑脸相迎,一直陪在他身边逗他开心?年纪轻轻,不要妄谈什么永远!”

惟愿目光炯炯,“我的‘一直’是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话语单薄乏力,来日方长,您可以用时间来验证。”

“以伴读的身份?”

惟愿道:“是。”

老夫人审视地盯着她,“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之前你的境况不同,图的是钱财,或者是身份地位,现在你图什么?你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手段也够,又有经商之才,怎会甘心留在高墙院落,当一个小小伴读?”

惟愿垂眸,图什么呢?也许是看惯了漆黑的夜空,当有一颗流星划过,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上去,直到它在天边消失,然后期待下一次的相遇。

“阿峪很好,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道。

“之前?你与阿峪从前就相识?”

“嗯,他……于我有恩。”一把伞的恩情,也算。

老夫人盯了惟愿几秒,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别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要是真在成府当一辈子伴读,哪个女子敢嫁进来?罢了,阿峪喜欢你,你也有心,选拔一事拖到了现在,我也懒得再棒打鸳鸯。”

惟愿恍惚了下,“您……同意了?”

冯好晴落败时,她不觉得自己有机会,茶茶将风言传到她耳边时,她半信半疑,吴嬷嬷恭喜她时,她只觉得不真实,现在她亲耳听到,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正在缓缓上扬,眼底乍起的光彩比面前那些争艳的花还要灼目。

“考虑到阿峪的情况,婚事不会办得太隆重,但该有的都不会少,整个京城都会知晓你的存在。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我会派人去与你父母商议,如果他们同意,日子就定下来。”

惟愿努力地去听老夫人的话,但每个字都像飘到了云彩上,又蹦又跳,她要把手举得很高才能抓到。

老夫人说完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呆傻模样,叫道:“惟愿,你在听吗?”

“啊,在听!”惟愿从云彩上下来,“下个月,这么快?”

老夫人淡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不快了。”

回去路上,惟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棉花上,路过小池塘,她停下脚步,看见里面倒映着的容光焕发的脸。

回到秋凉院,她的步子才大胆欢腾起来,看见轻莫拿着扫把在庭院里装模作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地,她蹦蹦跳跳路过,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打招呼:“轻莫,晨安!”

轻莫抬头,只瞧见她欢快的背影,他望了望头顶金灿灿的太阳,“有病……”又低头扫地。

惟愿径直奔向书房,酝酿了一路,正准备双手叉腰宣布这个重磅消息,却见成峪趴在泥案上睡着了。她脚步放轻走过去,泥已经和好了,时间久了有点干。

轻手轻脚,在成峪右侧跪坐下来,拿过泥块就要动手,目光扫过成峪睡颜,却像黏住了似的。睫毛又黑又长,鼻梁高而挺,嘴巴透着淡淡的粉色,呼吸声轻而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惟愿强硬地别开目光,闭上眼睛,默念几遍。

不一会儿,一只新鲜的黄泥兔子面世了。相比上次那只,更加细致,更加生动。

惟愿直起身子伸长手臂,越过成峪,将兔子放到左上角那块写着群龙无首的空白处。下垂的袖摆不经意间从成峪脸颊扫过,成峪茫然苏醒,一阵清香先于视觉侵占他所有的注意力,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几乎是本能地,他伸手将面前的盈盈窄腰搂住,头埋在她的腰侧,含糊不清地道:“阿愿又到我梦里来了,连香味都一模一样……”

惟愿受惊颤了一下,手中的兔子没站稳,歪倒了。

她收回手,重新跪直了,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腰间的手却越收越紧,她无奈将人推开,“阿峪,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