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的眼睛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每一滴都像一颗石子袭来,许是被他的态度惹怒,许是被绝望淹没,她的声音穿透厚厚的雨幕,不顾一切地吼出来:“你不治病救人,算什么神医!整日在这破山上研究个鬼的草药,有什么用,枉费你习得一身医术!”

千怪冷笑一声,嗤笑道:“我以为你的好脾气还能再装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你要骂我,起码也要站起来,一边跪我,一边骂我,我倒是见所未见!”

“你到底怎样才肯出手医治?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寻来!”

“笑话!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而你能得到的呢?”千怪靠在门框边,皱纹横生的脸上,眼睛异常明亮,“这样吧,让那位病人……像你一样跪在我面前,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惟愿胸腔涌起一股愤怒,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但她只是直直看着千怪,任再烈的雨势也压不下她的眼皮,愤怒在她眸中肆虐,“你又戏弄我!”

“信不信由你……”千怪嘴角噙着一抹笑,“不过,你真不打算试试吗,万一我大发慈悲愿意救治他了呢?”

惟愿毫不迟疑:“你做梦,他不可能跪你!”

“你每一次的选择,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又无趣得厉害。”千怪手放在门边,似是遗憾地道,“你又失去了一次救治机会,看来这件事对你而言,也没那么重要。”话毕,门被关上。

雨声充斥着她的耳膜,似乎将她与这个世界完全隔开。

不重要吗?很重要,但有更重要的,比如轻莫的性命,成峪的尊严,一旦抛弃,就再也回不来。她也会质疑,轻莫自愿献出生命,是她阻止了,她无法接受成峪的康复,是由轻莫的性命换来的。尊严重要吗?都说能屈能伸,她能做到,可她不能让成峪这么做,大山本应接受世人的仰望,不该承受下膝之辱。

她本想起身,因为她觉得屋内那人不值得她下跪相求,可她内心一片茫然,该去哪?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来到偏远的翼回城,耗费一个多月的光阴,两手空空地回去吗?

或许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希望能想到一个解决办法,然而绞尽脑汁也只是徒劳。她的身体因为寒冷,止不住颤抖,头越来越重,思考也渐渐停滞。

“恩人!”

百忌本想来看看山顶的草药收了没有,竟看到惟愿浑身湿透跪在屋前,他大喊一声执伞跑过去,刚来到惟愿身旁,还未开口询问,惟愿身子一软,向一侧倒去。百忌立刻手忙脚乱将人扶住,扔了伞,穿过雨幕,把人抱回山腰。

热粥和成峪坐在檐下观雨,远远看见百忌冒雨抱着一个人,热粥道:“那是谁?”

成峪视线定了片刻,霍然站起身,朝雨中的两人冲过去,至跟前,从百忌手里接过惟愿,一边朝木屋走去,一边问百忌:“她怎么了?”

“你先别急,没什么大碍。”

成峪踢开门,大步走至床边,将人小心翼翼放上去,拿被子盖上,这时,热粥也跟上来,见惟愿浑身湿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急问:“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百忌忙解释道:“我刚刚去山顶,见她跪在雨里,想来是在求我师父……”他说着有些愧疚,“热粥,你给恩人换身干燥的衣服,我去煮些风寒汤药!”说完,百忌快步走出去。

“那老头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不求他了,我们回京城!”热粥扁着嘴埋怨,看着惟愿的样子,眼圈泛起红晕。

成峪盯着惟愿一声不吭,眼底的怒火从见到惟愿起,就一直没有降下。忽然,他转身往门外走。

“公子,你去哪儿?”热粥追了两步,成峪没有回答,踏进雨里。

山顶木屋前,成峪“咚咚咚”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但成峪没有停止,一下接一下,紧密而猛烈,好似要将门板砸烂。

“谁——”

门开,千怪刚说一个字就被成峪攥着衣领推到屋内的墙上。

成峪眼底波涛翻涌,千怪的怒火被惊奇替代,“你……与之前那副样子很不一样,是好了?”

成峪没有回答他,只道:“你欺负阿愿,我杀了你!”

千怪轻哼一声,“年轻人都喜欢说大话吗?”他盯看着成峪的表情,看好戏似地道,“从你碰我的那一刻起,毒就进入了你的五脏六腑,现在,胸口是不是很疼?”

成峪攥着千怪衣领的手抓得更紧,下颌线条紧绷,眼神凌厉,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千怪意外:“忍耐力这么强?”

他手指微动,刚想再下毒,成峪掏出一把匕首,抵上了他的心脏处,双眸冰冷得不似活人,“别动,想跟我比,刀快还是毒快吗?”

千怪盯着他忽然发了愣,“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去过边关?”

毒素越来越强,成峪全靠意志力在支撑,匕首几乎要刺破千怪的衣料,额角青筋清晰可见,他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成峪,去过。”

千怪眼睛陡然眯紧,又很快恢复正常,对他道:“松开我,不是想让我医治你的脑子吗,我答应了。”

“当、真?”

“嗯。”

成峪松开他,转身几步撑住桌子,不让自己倒下。千怪掏出一个药瓶,放到桌上,淡淡道:“解药。”

成峪没有迟疑,倒出一颗服下,待药起效,他问:“为什么答应?”

千怪漫不经心道:“刀都架脖子上了,还能怎么办?”

成峪看他一眼,没说话。

千怪从柜边取了一本医书,回在桌边悠悠坐下,翻开一页,指着书页上的一朵花的图案,“这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屋后的山崖下应该有,你去取一株回来。”

体内的毒解了大半,成峪在书页上扫了一眼,走出去几步,回头问:“还有其他的吗?”

“就缺这一种,你取回来就能开始医治。”

“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