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铁上的乔煦璟脸色阴沉，手指在屏幕上左左右右的胡乱划拉，如是好久，才叹口气，把手机息屏揣进兜里。

他想确定网上是否已经消停，又不愿意看到那些关于温暖和秦海的真真假假。

今天的事是蒋心怡告诉他的，他上网看完脑袋就炸了，恨不得把背后搞鬼的家伙揪出来千刀万剐，可冲动冷却之后，便只剩下漫长的嫉妒和无力。

他想，当年，温暖一定很爱那个男人，所以才会不动声色挨了那女人一巴掌，才会在再见之后方寸大乱。

这样的念头，让他心尖刺刺挠挠的难受，像生了虫，冷不丁就会被咬一口。

地铁摇摇晃晃，他的心晃晃摇摇，像一首没写完的歌，听到最后戛然而止，失了着落。

怎样才算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他想着温暖的话，找不到答案。

*

乔煦璟进门，还没换好拖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煦璟哥。”简昕背着手，站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

她微微歪了头，脸颊上旋着两个梨涡，眼睛月牙般弯着，亮晶晶的眼底装满了纯粹的期待，期待看见他脸上的惊喜，似乎只要一点点就会很知足。

简昕今年十九岁，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梳个丸子头，穿着喇叭袖的白衬衫搭配淡蓝色破洞牛仔裤，光脚踩在地板上，将近一米七的修长身材，从上到下满溢着青春感。

有个这样的女孩在家等你，至少也会开心一下吧？

乔煦璟在怔愣了三秒之后，只勉强勾勾唇角，算作微笑，别说惊喜了，连个惊都没有，跟看见家政阿姨没啥大区别。

他今天很累，强打起的精神都在温暖面前用光了，现在只想知道简明朗帮他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实在没心思应对简昕。

简昕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努力维持着笑脸，跳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煦璟哥，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回国吗？”

“为什么？”他敷衍着问了一句，把胳膊抽出来，看向沙发上坐着喝红酒的简明朗，“怎么样了？”

别说压根就没打算听简昕的回答，看他那样，似乎连跟她说了什么都没过脑子。

简昕抿住唇角，扭头忍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女孩的情绪就像六月天，忽然之间，心头一拧巴，鼻子也酸了，眼底也潮了。她一直都知道乔煦璟把自己当妹妹，所以受了委屈就使劲儿忍着，并坚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乔煦璟是她的大事，别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简明朗瞄着乔煦璟那张臭脸，默默替自家妹子不值，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扬起下巴指指茶几上的文件袋：“那个账号没有实名认证，绑定的手机号是黑卡，所以花了点时间才查到发帖子的电脑，户主叫秦海。”

“秦海？”他几步冲过去，抓起袋子翻看资料。

“有可能是他老婆干的，他最近在闹离婚。”

简明朗办事向来都是一步到底，既然乔煦璟找了他帮忙，他自然要将这个秦海查个底朝天才行，至于他和温暖之间的关系，由于时间久远，短短一天倒是没查出什么。

“温暖的朋友办事很利索，第一时间做好了危机公关，现在需要的，可能就是那份发帖人的地址证明。”他瞧着乔煦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昕昕最近要在这住一阵子。”

简昕到底是他的亲妹妹，他当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跟乔煦璟讨论温暖。

乔煦璟这才勉强收住心思，把资料装好，有些抱歉的对简昕说：“我今天有点累，改天给你接风。”他说完便拿着东西回了房间。

简昕担心地瞧着他，等到房门关上，终于忍耐不住了，转头瞪着简明朗，“哥，煦璟哥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那天跟在两人后面去了酒吧，就是想见见温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会让乔煦璟一见钟情。结果，人没见到，她还在酒吧惹了事，要不是高磊出面，差点惹上麻烦。

“昕昕，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如果煦璟不喜欢你，就算没有这个女人，也会有别的女人出现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可是……”简昕红了眼眶。

明朗叹口气，张开胳膊让妹妹靠过来，“哥哥知道你很喜欢煦璟，所以你该明白，你不愿意放弃他的时候，他也同样不愿意放弃他喜欢的人，人总要学会长大，学会接受不圆满，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全部称心如意。”

简昕靠在哥哥的胳膊上，已经抹了眼泪，撅着嘴嘟囔：“都是大道理。”

“不用这些大道理来自欺欺人，心里就更难受了，不是吗？”他一直都想当个好哥哥，所以只能把这些会扎心的大道理说给她听。

要爱上谁只有心说了算，勉强凑在一起，谁都不会好过。

洗完澡的乔煦璟在**辗转难眠，他想打电话给温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条信息编辑了十几遍，最终还是删除了。想来想去，把那张证明拍照发给了蒋心怡。

*

温暖睡得半梦半醒间被手机铃声叫醒，跟她猜得一样，秦海果然打了电话过来。

她赶紧坐起来，按下接听，“说话。”

“我在你家楼下，能见一面吗？”

凌晨一点，真是可笑，他大概是习惯了这个时间约女人见面吧。

她深吸口气，把情绪压下去，“好。”

几分钟后，温暖在楼下看见了秦海的车。她在路灯下站定，没有继续往前。

她不想上他的车。

他从车上下来，扔掉抽了一半的烟，眉头深深的皱着，却淡淡一笑，戏谑道：“在你心里我是有多坏，连门都不让我进。”

昏暗的路灯下，他脸上的棱角像被铅笔打上了过多的阴影，每一道都透着无比深刻的沧桑。

他跟她隔着无法丈量的岁月，甚至不仅仅是时间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曾经的她就没发现呢？

“你想多了，我只是怕自己在家看见你会拿刀剁了你。”她也笑了，轻蔑的，嘲弄的，不屑一顾的，好像忘了自己是被害人，一下变成了吃瓜群众，所以更加瞧不上他。

“为什么那些照片没被删掉？”这个问题是她同意见面的原因。

“云端自动备份，我忘记处理了，她登录了我的账号。”秦海叹口气，对这个意外也很无奈。

“她？”

“我前妻。”

温暖点点头，“就当你是忘了吧，其实，就算你是个有这种收集癖的变态，也跟我没关系了。明天我去见律师，你等着吃官司吧。”

或许，是在看见蒋心怡发来的照片之后，所有愤怒都在脑子里走了过场。她慢慢悠悠的通知他，像是叫他明天来家里吃饭一样，没有任何情绪，无比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从这刻起，这个男人，就真的跟她形同陌路了。

秦海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你可以说照片里的人是Daniel，如果你们是情侣关系，他给你特供也就顺理成章了，我可以去和他谈。”

“我没听错吧？”温暖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开始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男人的侧脸。

剑眉圆目，眸光深沉有神，嘴唇略厚，看上去性感又专情。尽管已经四十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此刻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衬得线条挺拔而硬朗。

啧啧，金玉其外啊。

这样的男人，在今天来看依然是帅的，所以十年前才会让她鬼迷了心窍吧？

还好，她多少长大了一点点，长大到足以看见他心底的卑劣。

“呵，让我想想，这样是不是还能让你离婚的时候底气足一些啊？”她轻笑出声，这个人，出卖她也就罢了，连兄弟都不放过，也真是渣滓界的楷模了。

“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秦海用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口气规劝。他双手插袋，继续说：“如果你坐实了小三的事，名声也不好，到底是女孩。”

他见温暖不买账，绕过他要走，急急拉住她，声音跟着高出许多，“我会尽可能补偿你！”

她脚下一顿，转身瞧着他，像在瞧一个惊天的笑话，“成啊，你要是有本事让我师父同意，我就认了。”

温暖回去后，失眠了。

她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那些年，实在是有太多需要被整理的记忆，这是第一次，当那些画面从犄角旮旯窜出来，冲到她面前之后，开始有了另一种版本的解读。

分手之后，她在所有的感情上都打了个大叉子，似乎只有全盘否定才能让自己彻底放下。可此刻看来，他肯定是动了情的，只是这情分在他眼里有些太不值钱罢了。

他不是没有爱过，只是两人对爱情的定义有着天壤之别。

多年后看见这样的真相，她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所以只觉得好笑。

觉得当年的自己好笑，觉得此刻的秦海好笑。

当年的自己很傻很天真，而此刻的秦海，竟然还用当年的眼光看待她。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小睡了一下，听见闹钟响，赶紧起床，化了个精致的妆，收拾妥当出了门。

乔煦璟打电话说过来接她，快要到楼下了，她正在阴凉里左顾右盼的找人呢，走过来一个戴鸭舌帽的小女孩，猛地往她脸上泼了一罐头瓶辣椒水。

温暖惊呼一声，顿时疼得睁不开眼，辛辣味钻进鼻息，鼻涕和眼泪一块奔了出来，对方又在这个时候，往她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贱货，婊*子！”女孩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还是不解气，骂完又狠狠踢了一脚。

温暖顾不上疼，张牙舞爪地想要抓住对方，却哪里抓得到，对方蹦蹦跳跳的嘲笑她，忽然上前揪住她的腰，使劲儿一推，就把她搡在了地上。

这一下，她又是疼，又是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隐约见到一个黑影冲了过来。

乔煦璟一把攥住那女孩的胳膊，转头看向地上的温暖，“小暖，你怎么样？”

受到惊吓的女孩，扯着嗓子喊“非礼”，又踢又打，不消片刻就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跑得老远。

乔煦璟看一眼坐在地上的温暖，想先扶她起来去医院。

温暖却推开他，“你别管我，先把那崽子逮住再说，快去快去！”此刻所有的疼都不及冲天的火气，她扬着一张大花脸，一边流眼泪，一边流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