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的两只手都被玻璃渣划破了，而且她当时没顾自己就去揪了乔煦璟的裤子，好多小碎渣渣进肉里，用双氧水洗半天才处理妥当，包扎上了。
乔煦璟进去的时候，她正歪头看着窗外发呆，他走近了才看见她在掉眼泪。
乔夫人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佣人，转头看见小儿子，当即呆住，一时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乔煦璟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坐下，“我爸说，我妈当年是因为产后抑郁才自杀的。”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把这句开场白含在嗓子里哏了好久才吐了出来。
乔夫人想到以前的事儿，眼泪更加汹涌，
她两只手都裹着纱布，不方便擦，便胡乱用手背把纸巾蒙住脸，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正常的说：“如果我没有把孩子生下来，也许就……”但那时候，她才二十岁，而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不仅给了她安稳的生活，还负担起了她家庞大的医药费，就算没有爱情，她也有感激和贪恋。
她知道他很想要这个孩子，她也害怕，如果自己拒绝，那以后，他是不是就不会管她了。
那他们一家子以后要怎么活？
但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喧宾夺主，只想好好把儿子养大，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所以他说要娶她的时候，她既惶恐又不安。
她第一次见到乔煦璟的时候，他还不会爬，白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她逗逗他，他就对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萌得人心都化了。
她那时候就保证要当好他的妈妈，要比养活自己的儿子更加用心，是对老乔的感激，对他妻子的愧疚，她想，也是她和这个宝宝之间的缘分。
后来，她在朝夕相处中，渐渐爱上了这个大了她十几岁，偶尔木讷又偶尔贴心的男人，渐渐的，她也忘了，乔煦璟并不是她的骨血。
她以为，一家人会一直这样幸福得生活下去，直到乔煦璟一夜未归。
那段时间，老乔在国外出差，她让老麦去找，急得在客厅坐了一晚上，没想到，等来的是小儿子的质问。
好像有一道晴天霹雳落下，之前的幸福生活都不过是假象，一瞬间，就支离破碎了。
她很想跟他解释，可他暴躁地像头受了伤的小狮子，对她亮出了獠牙。她本就嘴拙，如是，更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只剩了哭。
等她哭够了，去他房间找他，求他继续假装不知道。
她知道老乔有多爱第一任妻子，她不想他再受伤，而儿子才十五岁，等他大了，她还有机会跟他解释，有机会让他知道，在她眼里，他跟煦栩是一样的。
没想到，他出国的这几年，连见都不想见她，甚至都很少回家。
“对不起。”乔夫人说着又淌出泪来，不得不再次用笨拙的手去抽纸巾。
乔煦璟起身，拿过纸抽，抽出纸帮她擦了眼泪，“你对不起我妈，但……没有对不起我。”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低了头，呜咽着重复，像个犯了错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
“我要是早点跟老乔说，你也不用委屈这么多年了。”乔夫人抽抽搭搭的说着，越说眼泪越多。
“其实……”乔煦璟抿抿唇角，“如果你们不阻止我跟温暖在一起，我也不打算说出来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乔夫人叹口气，“前两天，你简叔叔过来，说想让你跟昕昕先订婚，你们还都小，没定性呢，由着你们在外面胡来，只能让我们当大人的操心。昕昕是女孩，你简叔叔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推辞，而且，我和老乔也担心你是被吴小姐骗了。”
“所以你们的办法就是把我软禁起来？”乔煦璟觉得他们简直太小看自己了。
“当时想的是先把你关在家里，然后再去找吴小姐谈谈条件，结果，第二天，老麦去请她的时候，酒吧的人说她回老家了。你爸安排了人盯着她的行程，本想等到她回来，跟她谈完之后就放你出去的。”
乔夫人哽咽着交代全过程，跟个小姑娘无异。
乔煦璟叹口气，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有些无奈，不忍心生气，可又燥得很，“你们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她？”
“其实我还好，就是担心你被骗要受伤的。她年纪轻轻就经营着那么大的酒吧，阅历和经历都比你丰富太多，你从小就单纯善良，没遇见过什么风浪，在我这个当妈的眼里，就是个一不小心就被迷惑的傻儿子，就很担心。”
“我又不缺心眼。”乔煦璟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他一直回避接受她的关爱，好像跟他划清界限才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妈妈，她大概很受伤吧。
乔夫人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当妈的心里，你永远就是一个孩子，哪怕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会担心，什么时候都变不了。”她缓了缓又说：“乔家毕竟是有脸面的人家，如果她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现在要去当歌手，她的事也被曝光的人尽皆知，你爸出去都被笑话了，当然就把气撒到了她的头上，所以你简叔叔过来商量的时候，他开心得不得了。”
她当时就觉得会出事，老乔说什么不肯听。
不过现在也好，让小儿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当年的误会想必也解开了多一半。她不期待小儿子能像看待亲妈一样看她，把她当成一起生活的阿姨也是好的。
乔煦璟见她埋怨爸爸的时候，气得直翻白眼，忍了好一会儿把笑给憋了回去。
“我只把简昕当妹妹看，不可能跟她订婚。”
“嗯，回头我再和老乔去开导开导他们吧。”乔夫人宽慰儿子，不想让他在这件事上再闹心了。
“嗯。”乔煦璟答应一句，想了半天又说：“温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要是了解她，就知道了。”
“其实我偷偷去见过她一次。”乔夫人想到那次会面，不免有些忧心，“她真的……喜欢你吗？”
乔煦璟大骇，“你去见她干嘛？”
乔夫人见他变了脸，忙不迭解释：“你先别着急，我去见她只是想知道她是喜欢你还是看中了乔家的家世，我也没说不礼貌的话。”
乔煦璟眉头皱了好半晌，才勉强舒展开，心道，她在家长的位置上，就算说什么过分的话，大概也是常情，“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早之前了。”乔夫人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是哪天，“你去问老麦，或许他记的。”
“你觉得她不喜欢我？”
“嗯，只是感觉，但她好像也不是因为乔家跟你在一起的，所以，我回来就劝你爸不要管了。”乔夫人是觉得他们两个人不会走到最后，管反而会让小儿子反感。
乔煦璟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起身，“我得去找她，给我点钱。”
乔夫人一愣，赶紧让儿子把她包里的信用卡和现金拿走，看他走得着急，有些不放心的嘱咐，“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
*
温暖对桂林的向往是从小学课本上来的。
当时，附近三个村的孩子，都要到他们村上学，她见过的最大的市面就是市区的公园，对大千世界充满了各种憧憬。
日子终于过得不再那么捉襟见肘了，比起去各地旅行，她更喜欢全世界的飞着参加大大小小的啤酒节。
或许是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憋屈了，坐在竹筏上，看着连绵不断的山，波光粼粼的水，心境也在这片盎然的绿色中变得敞亮了。
这趟行程比她想象中要好，刘女士和吴爸也开心得不行，虽然偶尔聊天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吵起来，但整体是美好的。刘女士到处拍拍拍，相机内存满了之后，又用手机拍了好多，一路都在说着回去要把照片洗出来，裱在镜框里。
玩归玩，玩得再痛快，每天走来走去也是累得够呛。
回程时，上了飞机，吴家爸妈没多久就睡着了，温暖则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想到之前过个寒暑假，秦海到机场送她，她都会莫名其妙的哭出来，好像分开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一样。
现在想想，年轻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小姑娘的不行呢。
高磊前两天打电话说，乔煦璟问了她家的住址，他是挺想告诉那小子的，可他也不知道。
温暖听完只是“噢”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说桂林的风景。
她也接到了他的电话，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直接按掉了，也看见了他发来的大段大段的信息，但不知道要回什么。
怎么办，她已经过了爱情大过天的年纪，她眼里有血淋淋的现实，她喜欢他，但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再喜欢，还不是他家一个电话，她就要回来守着爸妈？甚至还得担心自己的小酒馆能不能继续，光是想想就让她想笑，那种悲凉到哭不出来的想笑。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同龄人里不算穷，可乔家把一个阶级鸿沟摆在了她眼前，她知道自己就算坐着飞机都过不去。
她有点认命了。
坐着大巴从北京回T城，她也跟着睡得迷迷糊糊，大巴在旅行社门口停，他们还得打车回家，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
刘女士在电梯里研究着吃什么的问题，想到自己回家还要给这一大一小做饭，瞬间萎靡不振。
温暖安慰她说可以叫外卖，她又马上开心起来，说想吃鸡肉卷。
温暖正答应着，电梯门开了，她推着行李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蹲坐在门口的乔煦璟。
她一时傻眼，“你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