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猜猜,我是谁?”
电话里的这个声音是丰腴的,腻滑而润泽,熠熠地闪着辉光。仅仅听着这种声音,就能让人的心亮起来。
“哦,呵呵呵……”苏沃野开心地笑着,“樱桃,你是樱桃。”
脱口说出这个词,苏沃野心中不免暗自得意,打电话来的这个女人可不就象熟透的樱桃一样饱满红润,汁浓欲滴么?
“是我,”那女人说,“谢谢你,居然还能听出我的声音。”
苏沃野握着话筒,又无声地笑了。这是获胜者的笑,他等这个电话,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在此期间,他不只一次地拿起过话筒,想要给这个女人打电话。可是他忍住了,他仿佛看到这个女人就在他的对面站着,在和他进行着耐心和意志的较量。
他赢了。
苏沃野说:“你恢复得好吗?”
“是啊,恢复了,才能给你打这个电话呀。”女人的声音有点儿怨,有点儿娇,“再说也不敢打,怕你太忙。”
“没错,是忙昏了头,”苏沃野不慌不忙地说,“请原谅,没有给你打电话,也没有去看你。”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儿时间,和我一起吃顿饭。”
“哟,我可是从来不无缘无故去吃别人饭的。”苏沃野打着趣儿。
“我请你,当然是有缘有故了。这第一嘛,是因为你请我吃过烧烤,我应该回请。”
“嗯。”
“第二呢,出了车祸,是你先去救的我,我不能不谢谢你呀。”
“那是我应该做的嘛。”
“噢,这么说,你是不想和我坐坐了?”女人把声调变了变。
“瞧你说的,去樱桃沟那一路,不都是我陪着你嘛。”苏沃野很快地接了一句。
“是呀是呀,”女人在那边笑起来,“那就今晚七点吧,我在碧螺酒家恭侯大驾。。”
放下电话,苏沃野从圈椅上一跃而起,兴奋得在写字台边踱个不停。方才接电话之前他还是倦怠的,然而此刻他却精神焕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种兴奋的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味过了,打电话来的女人不是樱桃,她是咖啡,她是——,摇头丸!
苏沃野把头晃了晃,于是他看到对面搁物柜的玻璃上映出一个精神抖擞的男人。那副躁动不已的样子,就象一匹在槽上栓了太久,一脱缰就引颈长嘶,欲要狂奔的牡马。
你呀你,瞧瞧你的样子吧。苏沃野摸摸脸颊,自嘲地笑了。
苏沃野看看表,刚过三点半,离约好的七点钟还差得远。可是他已经坐不住了。凭着直觉,他意识到会有什么发生,而他应该未雨绸缪。于是,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副经理室。
本田汽车专卖店的旁边有一家商厦,医药柜台就在商厦一层的左拐角里。苏沃野走过去浏览着,售货小姐热情地迎过来问:“先生,你想买什么?”
“喏——”苏沃野用手向柜台中的安全套指了指。
很快地付了款,很快地拿着那东西离开,心里竟有一点儿作贼的感觉。
走到了一层的大堂里,忽然想到应该给妻子打个电话。手机接通了,隐约地听到那边有琵琶声和孩子们的说笑声,太太的面孔就在那声响里浮起来,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喂,怎么不说话?”太太在那边说。
“哦,”苏沃野回过神儿,赶忙说,“琛,是我呀。你在忙什么呢?”
“忙,正给孩子们上课。你有什么事儿?”
苏沃野本想和太太唠几句闲话,然后再说吃晚饭的事儿。可是听妻子的语气,显然没有闲聊的心情,于是苏沃野便直奔主题。
“我们方总,今天晚上请客,嗯,广州来的客人,要我做陪。”苏沃野信口讲着,“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那慧慧怎么办,还接不接?”
“哦,慧慧呀——”苏沃野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他本该开车去岳父家接女儿回来。“对不起,只好让你打出租车了。我想,陪客吃完饭,恐怕还要玩一玩儿,回去可能就晚了。你和慧慧先睡,别等我。”
“知道了。就这样吧?”
“好。”
挂断电话,却挂不断一种隐隐升起来的歉意。坏事还没有做,先就有了做坏事的罪恶感。商厦一层的右半边是化妆品和首饰柜台,苏沃野下意识地往那边走,及至在首饰柜台前站下了,这才明白自己是要做什么。
“麻烦你,我想看看那条项链。”苏沃野对售货小姐说。
项链是铂金的,下面坠着一粒心形的蓝宝石。
苏沃野把它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铂金链沉甸甸的,让他忆起不久前陪太太来时的情形。太太是来买洗发液和护肤水的,他们一起转过了化妆品柜台,又折到了这儿。太太请售货小姐把这样的项链拿出来看了,还戴在脖子上试了又试,问苏沃野怎么样。太太的脖子是那种很滋润的巧克力色,衬着银白的铂金和清湛的蓝宝石,显得挺抢眼。苏沃野要交款买下来,太太却拦了说,“别呀。我有项链,只是想看看。”
太太就是这样,喜欢归喜欢,过日子是过日子,虽然家里早已不缺钱了,太太却还保留着替丈夫省钱的习惯。
买回这条项链送给太太,似乎能使自己变得心安一些。
售货小姐开票的时候,苏沃野忽然问,“这种项链,还有另外颜色的宝石坠吗?”
“有。”小姐应着,将样品一一拿出来。
黄、绿、紫、红……,还有一粒是樱桃红!苏沃野看了,心头一动。当即就选定了它。
两条铂金项链都收在皮手袋里,稳稳地夹在腋下。苏沃野走起来踌蹰自得,心旷神怡,仿佛两个女人尽在囊中,都被他夹在了那里。
苏沃野回到专卖店,一直捱至七点差一刻,这才开车去约定的碧螺酒家。停车的时候,看看手表,七点还差五分。泊了车下来,忽然发现傍着的那辆车是黑颜色的富康,车牌的号码是两个并肩携手的2做着最后的尾数,这不是罗雅丽的那辆车吗?四个轮子都换了轮胎,擦碰过的部位已经修理喷漆,整复如新了。
心里暗暗地想,好兆头啊,两部车傍在一起,看来人也要傍在一起喽。
虽然只有两个人,罗雅丽还是订了一个包间。苏沃野一走进去,就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那是一股诱人的水果味,香得饱满香得充盈,仿佛随时都会绽开。苏沃野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水果,这才想到是女人用的香水味儿。
苏沃野的神态当然逃不过罗雅丽的眼睛,她嫣然一笑,低下了头。
罗雅丽的头发是新做过的,乍看是黑色的落瀑,仔细瞧才能发现其中晕染着棕黄色的流变。那每一根发丝都带着微妙的细节,它们曲曲绕绕垂垂弯弯,犹如盛夏季节玉米抽出的新穗。
苏沃野瞧得发呆,罗雅丽忽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苏沃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女人将脑袋微微一偏,那头秀发就象风中的旗帜一般灿烂地抖动不已。
“你的发型很别致,很漂亮。”苏沃野说。
“谢谢,”罗雅丽自得地将头晃了又晃,“是女朋友给我推荐的发型,是她带我去做的。”
除了发型惹眼,女人的那件长裙也颇为夺目。紫色的丝绒厚料,裁做露背低胸的晚礼服裙的式样,身体一摇一动,那丝绒就波诡云谲流光溢彩,与飘垂的玉米穗发丝呼应着,显得十分和谐。
苏沃野暗暗地想,这女人不但整修了汽车,连人也整修如新了。
说是吃饭,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吃,而在一个谈字上。彼此均为过来之人,当然也就不再象少男少女那般拿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甜和对方,两人先是聊了聊家庭啊老人啊孩子啊什么的,随后又感叹了一番事业艰难啦人情如纸啦人生如梦啦什么什么的。找到感觉了,找到知音了,两人就频频地碰杯,共同回味起属于他们的那次樱桃沟之行。
苏沃野调侃地说,“我真看不出来,你还会上树。”
罗雅丽做出个调皮相,挤挤眼睛说,“你看我象不象个男孩儿?”
苏沃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罗雅丽就说,“小时候,家里人都说我象个男孩儿。成天爬高上低,有一回跟着家属院里的男孩子一起翻墙头,摔在水泥地上,额头上缝了四五针。”
苏沃野啧啧嘴,“真的?”
“你瞧瞧,疤还在这儿呐。”
罗雅丽说着,把身子挨过来,撩起额发让苏沃野看。或许是因了鸟溜溜的发丝的衬托,那原本掩着的头皮竟然白嫩得有点儿让人惊心动魄。那是一种光的感觉,那是一种瓷的感觉,它不是一般的白颜色,它让苏沃野又一次联想到那种用电脑调配出的车漆色——皓白。
皓白色的头皮上似隐似现着一条小小的疤痕,引得苏沃野极想伸手去触摸。然而,一种陌生感和异物感使他迟疑起来,机会就这样稍纵即逝,对方将手一松,那些浓密的长发就象帷幕一样落下,将那诱人的白嫩遮掩住了。
虽然留着遗憾,苏沃野却不由自主地舒了口长气。他暗暗地笑自己,怎么回事,居然会有些紧张了?
“哈哈哈,真是从小看老啊,”苏沃野掩饰般地笑着,很快地说道,“怪不得整个车队里,只有你这个独自驾车的女士;怪不得到了樱桃沟,你就爬树呢。”
“这你就觉得我胆大了?其实,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驾照才拿到了四个月,开车嘛,也就是三个多月吧。”
“哎哟哟,新手新手,居然敢开车去樱桃沟!”苏沃野惊奇地说,“你真是胆大,真是冒险呐。”
“有你跟着,我觉得再去那儿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句话让苏沃野听了觉得很亲近,于是他说话的口吻也愈加亲近起来。“哦,开车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要多小心。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是些擦伤,痂都快掉了。”罗雅丽把裙子撩了撩,雪白的小腿犹如亮光一闪,让苏沃野几乎眩了眼睛。
待要仔细看时,裙子又拉了下来。然而那心,却已经被撩动了。
苏沃野的心思都在对方身上,苦苦地琢磨着如何才能将那白嫩的身体抱在怀里,因此嘴里吃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几乎没有感觉。
那身体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遥远得无法触及。意念里一次又一次地将那身体抱住了,然而那身体却仍旧与他对峙着,犹如坚不可摧的堡垒。不能冒然地冲上去,那样实在太唐突。就这样僵持着,苏沃野越来越感到紧张,焦虑。罗雅丽是不是猜到他的心思了?他开始回避对方的眼睛,于是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
那是罗雅丽的手,小小巧巧,尖尖细细。粉嫩得象是蜗牛伸出来的触角。
想要捉住它的欲望从苏沃野的心里升起,那是滩头阵地,只要登陆了,就能进一步展开攻势。苏沃野放下酒杯的时候,将手就势放在了桌面上,随后不露痕迹地向前慢慢地移动。每一点移动之后,苏沃野都下意识地看看对方,对方神色自若,似乎毫无觉察。
苏沃野再度垂下目光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的那只手居然摸摸索索地也在向前移动!
两个匍匐前进的尖兵,在小心翼翼地彼此接近。然而到达了一定的距离之后,它们就停了下来,似乎谁也不愿意继续冒险。
这僵持的局面又让苏沃野焦虑了。罗雅丽忽然咬咬嘴唇,扯起了另一个话题。
“出车祸的时候,我昏过去了。当时那样子,很狼狈吧?”
“不,我打开车门,你就伏在方向盘上,那样子好象在打盹儿。我叫了你几声,你还抬了抬头,半眯着眼看看我。”苏沃野一边说,一边学了学她眯眼瞧人的样子。
“哎哟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哎。”罗雅丽开心地笑出了声。
说出这番话,苏沃野发现自己重新变得很放松。
“我是自己走出来的吗?”
“你要是能走就好了。我就这样,佝着身子想把你抱出来。在车里使不上劲儿,那一会儿觉得,你可真沉。”苏沃野一边说,一边比划,“我就这样,连抱带拖,把你弄出来的时候,车门还把我的手挂了一下。”
罗雅丽的脸红了,她想象着她被苏沃野抱在怀里的样子。她望了望苏沃野的右手,那手背上还留着一块没有脱净的痂。
“哟,是伤的这儿吗?我看看——”
两只手很自然地拉在了一起,两个原本孤立的身体霎时连通了。彼此汇融的感觉源源地生成着,让人禁不住微微地震颤。
这不是已经登陆了么?苏沃野暗暗地想,看上去难以如愿的事情却原来如此简单。他有点儿纳闷,为什么在心里筹划的时候他那么自信,可是一旦进入实际的操作就踟蹰,就胆怯了?
两人显然都无意让好不容易才接触的手分开,但是就这么拉着似乎又太造作。再度松脱之后,罗雅丽的手就放在苏沃野面前的酒杯旁,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地互相拍一拍抚一抚。他们彼此会意,彼此假装着那只是拍拍抚抚罢了,并没有别的什么含意。
触手的惬意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新的问题跳了出来。吻她!
什么时机?怎么去吻?
这个问题的难度丝毫不低于如何拉住对方的手。苏沃野无法想象他就那么站起来,径直去吻对方。如果对方闪开了呢?如果对方朝着他的脸,扬起巴掌……
这个难题伴着他,直至上完最后一道菜,品尝完最后一道汤。
在外表松弛,内心紧张的煎熬中,苏沃野回想起他与柳琛的初吻。那是人约黄昏之后,月亮已经高高地挂上了楼头。他们俩并排挨坐在办公楼顶层的阳台上,吹着晚风,披着满头满肩的星星。苏沃野指着夜空说,你看你看,那就是织女,那就是牵牛星。柳琛偏过脸,她的嘴就摆在苏沃野的鼻子前,他吻过去,她迎上来,自然而然。
无可借鉴。眼下不是那种场景,没有那种情趣。
柳琛看了看手表。
苏沃野混乱地想,完了完了,该走了。等离席的时候,等两人都站起来的时候,走过去吻她。吻!
“对不起,你今晚没有吃好吧。”罗雅丽客气地问。
“谢谢,很好,很饱。”苏沃野从餐桌前站起来。
他没有吻,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到衣架那边去拿手袋。
等她转回来的时候再吻,她必须经过他的面前才能走出去,苏沃野飞快地在脑子里想着。
“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出了车祸,你是第一个救我的人呀。”罗雅丽从衣架那边拿了手袋,走回来了。
“那是应该的吧,我是副领队。”苏沃野很绅士地让开,请女士先走。
到走廊里吻,这里的走廊很深,苏沃野想。
“欢迎下次再来。”“请走好。”侍应小姐在走廊里送客。
苏沃野夹着皮手袋,笑容可掬地跟着罗雅丽一起踱出去。其实他觉得心里很重,是腋下夹着的那个皮手袋很重,里边放着他买的那盒安全套。唉,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如果根本就没有买它,如果根本就没有准备它那该多好。
他们来到了饭店门前的停车场,苏沃野看着罗雅丽走向那辆富康车,他有点儿沮丧地想,如果她没有车,她就可以坐进他的车里。那是个封闭的小空间,找机会吻吻她是轻而易举的。
罗雅丽向汽车走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些迟疑。罗雅丽伸手拉车门的时候,显然有些迟疑。
苏沃野忽然开口说,“你把四个轮胎都换了。”
“是啊,就是轮胎闯的祸。”车门虽然已经打开,罗雅丽却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站着。
象是倏然而至的灵感,苏沃野说道:“只换轮胎不行,应该换辆车。怎么样,想不想去我的专卖店看看。”
“好啊。”罗雅丽很快地应了一声。似乎是怕答迟了,苏沃野就会改变主意。
朋友和苏沃野合开的本田汽车专卖店有一个大院子,双层楼房,楼下是展厅和车库,楼上是写字间。晚上九点多钟了,专卖店早已打烊,保安在院子里转着,两个值班的职员在看电视。见到苏沃野带人来,说是客户要看车,两个职员就把展厅打开。苏沃野将手下人打发掉,自己陪着罗雅丽在那些车前浏览。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的心思都不在车上。草草地将那些样车看了一遍,苏沃野就指了指楼上说,“怎么样,到我的经理室坐一坐,喝杯咖啡?”
罗雅丽默契地答了一个“好。”
经理和副经理室都是内外套间,会客用的外间是沙发和大班台,内间摆了床,可以午休小憩。苏沃野带着罗雅丽走进去,然后返身锁门。等他再转回头时,却发现罗雅丽就站在他的面前,蓬松的额发几乎搔着了他的鼻子。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他们就流畅地抱在了一起。
唇和唇的触接也是在下意识之间完成的,当苏沃野感到呼吸有些异样的时候,他才发现在他的口鼻前堵着一些嫩白粉红的东西。他在心底笑着,这不就是吻吗?吻!此前让他受了那么多的煎熬,却原来不过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柳琛的嘴唇是细薄的,看上去精致而美丽。轻轻地挨上去,可以感受到它们的细腻,它们的羸弱。如果热狂地吻起来呢,它们就显得单薄了,唇下的牙和牙龈硌着人,就象硬板**只铺了一层薄褥子。
罗雅丽生着一副饱满的厚嘴唇,它们用活力盎然的弹性展示着肥美,展示着丰富。它们犹如妙不可言的棉花糖,任你千含万嗍,也不会消解不会软瘪。这种新鲜的感觉让苏沃野深受剌激,在不可抑止的冲动中,他吻得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才透出一口气,他望了望立在墙边的饮水机,揶揄地说,“瞧,忘了吧。我得去打开饮水机,给你冲咖啡。”
“不,你就是咖啡。”
罗雅丽将他抱得更紧,她的厚唇再次贴上来,深饮着他。
苏沃野瞥了一眼套间的门,引领着对方慢慢地向那边挪。象在舞厅里晃着贴面舞一样,两个人贴着身贴着脸,脚步协调地挪进了内室。
“雅丽,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苏沃野说着,取出了那条带着红宝石链坠的铂金项链。
望着那条项链,罗雅丽细长的眼缝蓦地变圆了。“哟,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有什么理由接受它呀?”
“你瞧,它象不象一粒红樱桃?”苏沃野抚着那粒红宝石链坠儿,“咱们一起去了樱桃沟,你又从车祸中不幸而又万幸地脱了身。留下它,做个纪念吧。”
苏沃野的语气很真挚,罗雅丽听了有些动容。她把那项链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忽然抬头说:“你一定经常给女人们买这种东西吧?”
“我可以发誓,”苏沃野笑着扬起一只手,“我只买过一条这样的项链,是送给你的。”
这是一个滑头的誓言,但它是真实的。带有樱桃红宝石坠件的项链,苏沃野的确只买了一条。
罗雅丽并未细究这誓言的内含,有了发誓这种仪式,已经让她满足了。做为婚姻的过来人,他们已不象初恋的年轻人,对爱情的誓言那么在意,那么认真。他们俩都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即兴表演罢了,但他们依然饶有兴味,演得很投入。
“喏,给我戴上——”
罗雅丽把白晰的脖子挺得直直的,摆出个样子,等着苏沃野来侍奉。
“爷四儿。”苏沃野吐出个变了音的英文字,做出个恭恭敬敬的样子动起手来。他心里觉得好笑:真是的,女人怎么一子就有了这种口吻这种权力?
完成了挂戴项链的动作,苏沃野的手顺势落在了女人那如瓷如玉的颈项上。仿佛是因为它太过光润,那双手就无处着力般地滑坠下来,紧紧地伏在了宽阔的肩背上。那是低胸露背的晚礼服裙,后背处凉沁沁的拉链触着他的食指尖,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发痒。他不能不把它拉开,他不能不让那条裙服脱落,当帷幕似的丝绒长裙完完全全地打开,他终于看到了女人的胴体。
奇了,女人的后背上并没有眼睛,然而当她径直向后仰倒下去的时候,却分毫不差地躺在了软**。
唔,这可真是一辆设计精到的紧凑型轿车,苏沃野心里赞叹着。苏沃野喜欢打开各种轿车的前车盖,观看它们的内部设计。有的车很杂乱,发动机、空气滤清器,水箱、分电器、制动油罐……,不该高的高了,不该低的又太低,或大而无当,或小而局促。眼前的这个女人呢,几乎是无可挑剔,应该高的地方高,应该低的地方低,应该平的平,应该凹的凹,真是起落有致,疏密有秩。
苏沃野伏上去,用吻来巡查。
贴近了,就看到那皓白色的肌肤上生着黄色的细毫。在丛生体毛的部位,那些体毛居然是辉煌的金棕色。惊叹之余,苏沃野突发奇想:大概女人的皮肤白到极至时,原本黑色的体毛就会被那种白所漂染,以至于褪浅了吧。
哦,这个丰腴的女人较之娇弱的柳琛真是太不相同了。
苏沃野这样赞赏罗雅丽的时候,罗雅丽同样也在赞赏着他。与丈夫晏蔚然瘦削的体格迥然不同,眼前的这个男人魁伟而雄健。无论是抱拥着他还是被他所抱拥,都会让她生出软弱无力的沉溺和消融感。
彼此将对方探勘了之后,再也抑制不住互相开采的欲望。
罗雅丽闭上眼睛,等待着钻机的响动。忽然,她觉得身上轻了,睁开眼睛,她看到苏沃野正急手慌脚地去抓床边的牛皮手袋。
苏沃野从手袋里抠出一个彩票似的安全套。
哟,这东西也带来了,看来是蓄谋好的呀,罗雅丽想着,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片刻之后,她又释然了。也好,一个干练的男人,总不至于象那些毛头小伙子,顾前不顾后,一不小心就弄得无法收场。
“哎哎哎,你别看这东西和手机放在一块儿,就以为它和手机一样,随时随地都在备用啊。我这可是今天下午逛商场,专门为你买的。”苏沃野自我解嘲般地嘻嘻一笑。
罗雅丽伸出手,在他的臀上亲昵地拍了拍。
新奇的肉体、新奇的观感、新奇的作爱的感觉……,苏沃野兴奋极了。他发现对方在行动时有一种莫名的狂野,有一种独特的自信和自我享受的顷向。这些也都是柳琛所没有的。那情形就象坐上餐桌的时候,有些主妇总是照料别人,有的主妇却只是照料她自己。
动作正酣之际,苏沃野手袋里的移动电话响了。
不甘寂寞的第三者,它想插进来,苏沃野无奈地想。他看看手袋,再看看身下的女人,然后挤挤眼睛,做了个不予理睬的手势。
象是在互诉忠诚,两个人表现得更为激烈。
第三者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过了一阵儿,它又卷土重来。讨厌,这是谁在打电话?苏沃野犹豫着要不要去把移动电话关上,注意力甫一转移,闸门就泄了。
“对不起,实在是太仓促了。”
在离床穿衣的时候,苏沃野表达着歉意。
“挺好,真的。”
罗雅丽很利索地将她自己收拾完毕。
“要不要喝杯咖啡?”
罗雅丽笑起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小腹。“谢谢,已经喝过了。”
……
白色的本田与黑色的富康车在南康路口分手,苏沃野看看表,刚刚过了十点半钟。此时回家,柳琛和孩子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索性再晚一些回去,等她们睡熟,就避免了谈话的麻烦。这样想了,便将车速放慢,沿着一环路兜起圈子来。
路上车少人也少,昏黄的路灯显得有些落寞。苏沃野打开车内的CD,放音乐来听。听着听着,就听到了那首《等待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孤独的女声宛如小雨一般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带着伤感,带着哀怨,带着无奈,将苏沃野的心淋得濡湿。
哦,你这个不回家的人……,他在心里自嘲地笑。
深夜十一点半钟,苏沃野把车停到了家门口。
家里的每扇窗子都黑着,苏沃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慢慢地往卧室走。一点一点地挪,尽量不弄出响声来,那感觉象是在做贼。
贼刚刚摸进卧室,“啪”地一声,灯亮了。
柳琛穿着睡衣,背后垫着软垫,靠坐在床头。
“你,没睡着呀?”
“嗯。等你。”
“唉哟,这么晚了,你睡就是了。”
“唏唏——”柳琛抽了抽鼻子,“什么香水味儿?象酸苹果。晚上吃饭,有女客吧?”
“哎哎。你还不知道那个方峻,吃饭少不了女人陪。”苏沃野点着头,心里隐隐地怪着方才的女人。干嘛抹那么香,瞧,麻烦了吧。
柳琛从**起身,用脚勾住拖鞋,“弄这么晚,谈什么呢?”
“除了本田专卖,老方不是还想搞专业维修厂嘛。广本那边来了两个人,谈些具体条件。”苏沃野煞有介事地说着,“你不知道,唉,多麻烦——”
苏沃野滔滔不绝地还想往下说,只见柳琛的目光锐利地一闪,他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柳琛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顿了顿之后,却摆了摆手。“快去洗洗,睡吧。”
苏沃野一边“哎哎”地应着,一边献着殷勤。“琛,来,你瞧瞧,你瞧瞧——”
柳琛随着他把头转过来,只见苏沃野打开手袋,取出了那条蓝宝石坠的铂金项链。
“这是你喜欢的那种项链吧?我把它买来了。”
苏沃野将链子打开,抬起双手,要往柳琛的脖子上套。柳琛伸出手,将项链拿住了。
“很晚了,早点儿休息吧。”
语气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苏沃野钻进卫生间淋浴时,心中有些忐忑。柳琛的神情不对呀,莫非她知道什么了?再想想,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柳琛不可能知道晚上他和谁在一起,更不可能看到他与谁做了些什么。于是他又自我安慰起来,别想那么多,管他呢,那不过是女人的敏感罢了。
匆匆地淋浴之后回到卧室,发现大床是空的,柳琛想必是到女儿慧慧房间里休息去了。不打招呼就这么径自离开,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胡思乱想着要不要再到慧慧房间去看看,一低头,发现床头柜旁边的地上有什么东西闪闪烁烁地在发亮。
是那条铂金项链。
哼,好心好意给你买,你就这样?……,苏沃野恨恨地想着,反而有几分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