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研究者已经确定了一些语言模式,可以增强或减弱说话者对其他人的影响力。请观察下面两种不同的陈述,分别来自员工和经理。
“对不起,经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嗯……我猜我没有办法准时完成这个项目。我有一件很紧急的私事,而且……好吧……这实在不可能在今天完成。我会在星期一把它放在你的桌上,可以吗?”
“我无法准时完成这个项目。我有一件很紧急的私事,而且这不可能在今天完成。我会在星期一把它放在你的桌上。”
第一种陈述是低权力语言(powerless language)的一个例子:间接和试探性的字词选择,带有模糊和犹豫(“对不起,经理”“我猜”“可以吗?”)。第二种陈述则属于高权力语言(powerful language):直接且具有强制性的字词选择,带有声明和断言(“我无法”“我会”)。研究表明,说话有力度的人被认为比说话无力度的人更有能力、活力和魅力。此外,在工作面试结果上,使用高权力语言的应聘者比使用低权力语言的求职者更容易获得正向的肯定和成功的录用。
免责声明(disclaimer)也是一种低权力语言,试图把说话者与他可能不受欢迎的言论拉开距离。例如,你可以在发布批评意见之前铺垫说:“我并不是想批评你,但是……”然后继续表达你的不满。然而,一项研究表明免责声明事实上反而会增加你的负面判断。举例来说,如果一个人在专横的言论之前加上一句“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傲慢……”,只会让对方更加觉得说话者傲慢。此外,涉及懒惰、自私等消极品质的免责声明也会造成类似结果。免责声明往往弄巧成拙,因为它让听者更加敏锐地去寻找和确认说话者试图否认的特质。
一些学者质疑“低权力”标签,他们认为试探性、间接性的语言风格有时比武断的说话方式更容易实现目标。例如,不那么权威的说话方式可能只是试图表示礼貌(politeness):用既给信息的发送者,也给信息接收者保留面子的方式进行沟通。礼貌在某些文化中比其他文化更受重视。在日本,替对方保全面子是一个重要的目标,所以那里的沟通者往往使用模棱两可的措辞,使用模糊的词语和修饰语。在大多数日语句子中,动词出现在句子的末尾,所以陈述中的“行动”部分可以推迟。墨西哥的传统文化强调合作,所以也会使用模糊陈述来缓和人际关系。墨西哥人不会以很坚定的立场说话,以此确保不会让他人感到不舒服。
即使是在一个很看重肯定信息的文化中,简单地计算有力度或无力度的陈述数量并不能透露谁在关系中才是最具权力的人。社会规则往往掩盖了真正的权力分配。一位想要展现亲和力的老板可能会对他的秘书说:“你介意复印一下这份文件吗?”事实上,老板和秘书都知道这是一个命令而不是请求,但提问的形式让“药”不那么“苦”了。社会语言学家黛柏拉·泰南(Deborah Tannen)描述了领导在传达命令时,怎样使用礼貌且不丢下属面子的具体做法。
我听到自己在给予助手们指示,但实际上并没有下达命令:“也许这是个好主意……”“如果你能……那就太好了……”。他们随即就知道我希望他们马上按我的要求去做……这很少会发生问题,因为和我一起工作的人都知道,我提到待办事项的唯一目的就是我希望事情完成。我喜欢用这种方式给出指示,这既能让我了解身为一个好人的感觉,也能设身处地考虑他人的感受。
根据泰南的说法,高地位的说话者——特别是高地位的女性,经常会意识到礼貌是一种能够有效满足自身需求,同时保护低权力者尊严的方式。同时实现内容目标和关系目标的重要性有助于解释为什么高权力和礼貌相结合的语言通常是最有效的。关键在于根据你的沟通对象调整你的语言风格。如果对方认为礼貌是软弱的表现,那你就有必要切换成高权力的语言风格。相反,如果对方认为高权力的语言风格是粗鲁和麻木不仁的,那么最好使用更有礼貌的方式。一如既往,良好的沟通需要灵活性和适应性。
伦理挑战 说了太多的“对不起”
从表面上看,说“对不起”似乎是一种很好的沟通习惯,我们在第9章将诠释道歉和宽恕在人际关系中的重要性。
但学者和社会评论家指出,女性说“对不起”的次数远远多于男性,通常是出于习惯(“对不起,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对不起,你能告诉我吗?”)。尽管这些仪式性的道歉是出于礼貌,但它们可能暗示着说话者的软弱甚至屈从。记者杰西卡·贝内特(Jessica Bennett)评论道:“道歉只是另一种淡化我们力量的方式,让我们的所作所为变得温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友善。然而,如果我们总是表现出自我防御或不确定性,我们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们是可爱和有能力的呢?”
潘婷的广告《不要抱歉》(Not Sorry)和喜剧演员艾米·舒默(Amy Schumer)的短剧对女性过度道歉的倾向进行了严肃而幽默的评论。斯隆·克罗斯利(Sloane Crosley)的一篇专栏文章将这些视频联系在一起,他认为女性应该提高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改变她们的说话方式:“‘对不起’占用了太多的时间,这些时间本来应该用于发表合乎逻辑的陈述性声明、表达观点和传达我们想要什么的印象。”
当然,有时说“对不起”是有礼貌、负责任的,而且是完全恰当的。沟通高手会监控自己使用这句话的频率以及说这句话的必要性,并相应地调整自己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