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城工商局门口,韩涛正在车上打盹儿。
为了调查张海生的社会关系,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好过了。
“韩队,有眉目了!”这时,薛砚拿着一份文件,开门坐上了副驾驶。
韩涛登时精神了起来,一把拿过了文件看了起来。
薛砚拿起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美滋滋道:“张海生有股份在福星商贸,而福星商贸的最大股东叫沈复生。你瞅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漂亮!”韩涛兴奋拍了一下手里的文件,旋即皱眉分析道,“杨栋梁打电话的幕后老板姓沈,黑矿场的奴工又是从长丰木材厂转运的,而木材厂老板张海生又是福星商贸的股东……”
薛砚接过话茬:“这一系列串联起来,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个幕后老板是沈复生。”
韩涛微微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道,“看来,明天我得会会他了。”
次日上午,韩涛立刻前往福星商贸所在的写字楼。
这座写字楼名为财富大厦,位于绥城市中心黄金地段,租金比其他地段的写字楼贵得多。
韩涛不禁好奇,沈复生如果真是黑矿场幕后老板,他到底盘剥了多少奴工,才把事业做到这个规模。
九点刚过,他带着薛砚走进财富大厦。
沈复生的公司在九楼,排场不小,两扇巨大的玻璃门纤尘不染。
进门就是接待的前台,打扮时髦的前台小姐拦住了身着便衣的韩涛两人:“你们有预约吗?”
韩涛抬了抬手指头,薛砚掏出证件一亮:“我们是警察,找你们沈老板了解一些情况,他人在公司吧?”
“哦哦,在呢在呢,这个时间沈总可能在开会呢,我马上打电话,二位警官稍等。”前台小姐赶忙打了一通电话。
挂断电话,她将两位不速之客请到小会客厅。
门一开,韩涛看到背对门口站在窗前的人,不禁微微一愣。
这人必然是沈复生,但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势。
中等身材,肩背微驼,从侧脸看能有三十来岁,皮肤黄里带黑,还有若隐若现的皱纹。
总之,这人没什么老板气质,但是给人一种难言的沧桑之感。
沈复生听到有人进来,不疾不徐地转过身,从容淡笑:“两位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配合人民守护神的工作。”
“沈老板真是年轻有为。”韩涛打量一番沈复生,旋即指了指沙发,“坐下聊几句,方便吗?”
沈复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往沙发跟前走。
已经落座的韩涛和薛砚同时一惊,这位沈老板居然是跛脚。
沈复生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中间隔一张玻璃茶几,上头摆着精致的茶具。
他倒了两杯茶,往前推了推,脸上笑得礼数周全:“当然方便,聊什么?”
“哦对了,我叫韩涛,市刑警大队副队。”突然,韩涛想起没自报家门。
沈复生微微点头,和善回应:“韩警官好,久闻大名。”
韩涛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沈老板,张海生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福星商贸的股东,长丰木材厂的厂长。”沈复生点燃一根香烟,很淡然地说,“怎么了,他出事儿了?”
“他人已经跑到加拿大了。”韩涛深吸了口气。
沈复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恨怒:“这个张老三,真是不靠谱。警察同志,他犯了什么事儿?”
这句话,直接把一旁的薛砚逗笑了,无语地嘀咕了一句:“真能演啊。”
沈复生眉头微蹙,有些发懵地看了眼薛砚。
韩涛锐利的目光直视沈复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和矿场有关。”
“对,我在大孤山里是有一家小矿场,张海生一直帮我办理矿场手续,难道是因为这事儿?”沈复生与他目光对视,面色平淡而冷静,“这个请容我解释一下,矿场手续办理起来有多难,我想韩副队一定也听说过,我那座矿场的手续卡在环评上了,正在积极处理,所以,我真不算非法经营。”
“矿场有没有手续不归我们刑警管。”韩涛的声音微微一顿,话锋陡转,“但是,非法拘禁矿工归我们管。”
沈复生惊讶地坐直身体:“韩队,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那座矿场里有非法拘禁矿工的情况?”
薛砚接话道:“对,我们警方已经把大孤山矿场的事立案了,你那座黑矿场里的奴工是我们亲手解救出来的,这事儿你抵赖不了,趁早配合调查才是正路。”
“抵赖?这怎么可能。”沈复生轻轻一笑,抽了一口香烟,另一只手搭在那条断腿上轻轻摩挲,“我做生意向来讲究坦坦****,与法律相悖的事从来不做,所以我从来不拖欠工人工资,更何况非法拘禁矿工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做。”
“你做没做,我们姑且存疑,”韩涛寸步不让地问道,“杨栋梁肯定是做了,而且张海生也深度参与,这个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证据。他俩一个是你手底下的管理人员,一个是福星商贸的小股东,没有你的授意,他俩为什么要非法拘禁奴役那些矿工?沈老板,你给解释解释?”
“这两个王八蛋!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沈复生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且恼怒地握了握拳头,“韩队长,我是个正经生意人,不说多精明,起码的生意经我还懂,干违法的生意根本不可能长久,但是杨栋梁和张海生勾结起来做出这种事儿,确实是我的疏忽。对此,真的很抱歉。”
“一个副矿长,一个股东,在矿场干了件这么大的事,你毫不知情?”韩涛审视地打量他,“沈老板,你觉得这话从逻辑上说得通么?”
沈复生叹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韩副队,我是个瘸子,你们正常人无法理解残疾人的生活有多不方便,我一直很信任杨栋梁,以为他憨厚忠诚,所以把矿场都交给他打理。至于张海生,他是杨栋梁的朋友,我是出于对杨栋梁的信任,才让他入股的福星商贸。”
他用一种极沧桑的口吻倾诉般说道,“两个厂都在山里,我一年都未必去得上两趟,杨栋梁勾结谁干什么违法的事我都发现不了,都怪我太信任他了,真没想到他会利用我的企业拘禁奴役民工获利,人心真是隔肚皮呀。韩队长,你放心,我一定配合你们调查,随便查!”
韩涛沉默下来,不错目光地紧盯他的眼睛。
这时,薛砚眯缝着眼睛,又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往矿场里骗民工都是杨栋梁勾结张海生所做的私人行为?”
沈复生笃定地回答:“当然是他俩的私人行为,而且我作为企业老板,从某种角度说也是受害者。不过,是我用人不察,该赔偿,我还是会积极赔偿的!”
韩涛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沈老板似乎不对劲,但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沈复生脸面部微表情都没有什么破绽,随着问题深入,变化得很自然。
这就堵死了韩涛询问的思路。
他不能在没有任何实际依据的条件下,做出带有诱导意味的假设性提问,那是违反纪律的事,不能做。
无奈之下,韩涛只好结束询问,起身告辞:“沈老板,感谢你的配合。”
他不死心,还是想从沈复生的表情中寻出破绽,“不过,我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因为这案子我们警方会继续调查,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沈复生从沙发旁边的缝隙里摸出拐走,起身相送:“还是那句话,我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虽然违法的事不是我亲自做的,但毕竟是发生在我的企业里,不管怎么说,我都有管理不到位的责任。在这里,我再说一次,真的很抱歉,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
这话听上去很实在,韩涛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带薛砚离开了这家装修豪华的公司。
走出财富大厦,薛砚跟在韩涛身后嘟囔:“这个沈复生肯定有问题,可惜咱们现在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
“你是警察,办案不能靠张口就来。”韩涛训他一句,但是心里是认同他的感觉的。
沈复生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但是一时间他有些理不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