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容束这里,却变成了新官上任秃了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权贵官员被牵连进查田一事之中,每日早朝群臣的气压越来越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圣上。
丢官还算好的,要是丢了性命,还牵连满门,那才是晚景凄凉。
皇帝给户部下了两条严令,需从速从严处理。
一是查田查流户一事,此事有田首辅主动出面领职,容束只做副手,肩上的担子还算轻松。
二则是筹粮,京城中各大粮铺,存的异地粮食也不会太多,如今粮越少价格却越高,再如此下去,撑不到今年秋收,便会民心动**。
而此时从外地调粮,山高水远,难解燃眉之急。
容束只觉得自己这暂理尚书的位置还没做热,头顶已经开始发凉。
下了朝,容束满面愁容地往外走,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首一看,是笑眯眯的田首辅,容束忙俯身告礼,“田相。”
“诶,容大人不必多礼。咱们两家,虽不常走动,可也是连着些血缘关系的。”田首辅伸手扶起容束,异常和善。
容束半晌才想起来,那点子血缘关系指的是永宁侯府的大嫂,嘴角抽了抽,倒是跟容晚玉一般想法。
扯这偏门的关系,必定有所图谋。
容束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权倾朝野的田首辅主动跟自己攀关系有何用意。
便只求稳,主动提起查田查人的事,直言自己能力不够,多亏有田首辅义不容辞接下此事,自己必定言听计从,做好辅助等等。
田首辅对他的溜须拍马既不算热络也没有推却,只是顺着说了些场面话。
到容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马屁可拍的时候,他才开口提起了别的事。
“在京郊,你家大女儿有勇有谋,能顺藤摸瓜查出百姓是中毒而非时疫,还研制出解药,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听见田首辅夸自家女儿,容束先是直起腰,十分自得的笑了笑,但最上却还是谦虚得很。
“我家丫头,不过是会些岐黄之术,治个头疼脑热的没问题。此事还是仰赖宫中的太医们,还有平阳公主府中的医女。”
田首辅眼睛微眯,似乎在衡量此话有几分可信,“是吗?我听闻,令媛开的医馆,京中可是赞誉颇盛。”
医馆的事,容晚玉也曾和容束提及过,自然是向他说自己想让他知道的部分。
容束能从一介布衣,走到今天的位置,少不了谨慎二字。
此前容晚玉救了护卫陛下的将士,此事于容晚玉的名声有益,他是逢人便夸。
但京郊这回不同,他身为户部侍郎,明白这时疫之下,已经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因此,容晚玉虽已涉身其中,但这名头要越小越好。
“田相有所不知,小女擅长的除了微不足道的常症,便是女子之症,所以各家夫人小姐才会邀她治病。这解毒,实在不是小女所长,更何况......是北域之毒。”
最后一句,容束压低了嗓音。
这件事,本是太子首当其冲,但自从北域毒草被发现,二皇子的罪名一下子向太子的看齐,实在不是能挂在嘴上随口说说的。
田首辅见他言之凿凿,也不知道信与不信,最后也只是说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容束莫名其妙打了一遍机锋,刚松了口气,另一边肩膀忽然又被人重重一拍。
“谁啊......啊,四殿下。”
看清来人,容束不得不又低下头去行礼。
尽管四皇子不受重视,但到底是皇家子嗣,由不得他们这些人臣轻慢。
“别这么麻烦,本皇子是有件事,要让容大人帮帮忙。”
姜询一手拽起容束,笑眯眯地模样,和适才的田首辅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小算盘。
容束只能捏着鼻子低头,“四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此番京郊的事,你家的大小姐,很是出风头啊。”姜询一开口,没绕弯子,直接点了容晚玉。
有了刚刚和田首辅的交谈,容束十分上道,立刻回道:“小女不过微末之功,怎及四殿下临危受命、临危不惧、把控大局......”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姜询嫌弃地摆摆手,阻止了容束的侃侃而谈。
“你明白就行,总之,要是让本皇子听见,容晚玉的功劳比本皇子还大,本皇子就只有,请容大人一起喝喝茶了。”
容束听明白了,此次太子和二皇子相争,被四皇子捡了便宜。
从小到大在两位兄长之下,都没有出过什么风头的四皇子,这回狠狠扬眉吐气一番,不容许任何人的风头盖过了自己。
这些医者之中,太医是本职,公主府的医女身份低微,唯有容晚玉既有身份地位,在京城中还名声匪浅。
所以,姜询特意来警告他,管好自家的女儿。
容束口口声声地保证,最后才被姜询放行,擦了擦额头的汗,以最快的步子离开了宫中,顺便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肩膀。
警告完人,姜询慢慢悠悠地回到了母妃所在的蒹葭宫,一如往常,向惠嫔请安。
因为姜询难得担了些职务,京郊的事,便是凑巧也撞上了好结果。
皇帝由此,赏了不少惠嫔金银首饰。
一向冷落的蒹葭宫,来了些趋炎附势之辈,倒是难得热闹。
知道惠嫔宫中还有其余妃嫔,姜询候在偏殿,过了一会儿,姑姑才来引他入内。
一进殿,就闻到了浓浓的脂粉气,姜询不免皱起眉头。
“这些多嘴的麻雀,扰母妃清净了。”
惠嫔坐在上位,年约四十,保养得宜,虽生得不算倾城,但有一股后宫女子难得的宁静之气,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她好脾气地笑了笑,“宫中日久,不过凑在一起说说话,算不得打扰。把窗户打开些。”
后一句话,是吩咐宫人,开窗换气,屋内的甜腻气息果然淡了许多。
“今日怎么来得晚了些?”惠嫔问道。
姜询虽名声不好,但一直十分孝顺,每日来她宫中请安,向来准时。
姜询随口提起刚刚和容束的对话,他对母妃向来没有隐瞒。
惠嫔屏退左右,才幽幽开口,“旁人求名,是为得利,询儿求名,却是为了保身。到底,是母妃无能。”
姜询此番在旁人眼中,就是捡了便宜。
但太子和二皇子如今都受了罚,他此时被父皇奖赏,难免有些惹眼。
有不少目光都投向了他,似乎在考量,这位皇子有没有争夺夺嫡的可能。
太子和二皇子,也未必对他没有起疑。
若他一副谦逊模样,将功劳都推出去,不求名便所求更甚。
只有像现在这样,故意做出一副好大喜功的模样,才能将那些审视的目光一一蒙蔽。
“母妃无过,是孩儿让母妃丢脸。”姜询十分介意惠嫔的自责,立刻将所有不是拦在了自己身上。
惠嫔不想让他难过,止住了这个话题,又提起了别的,露出些打趣的神情。
“母妃知晓,你是为了多争得些风头,但特意叮嘱容侍郎,莫非是担心容家姑娘,受这风头所累?”
前一刻,母妃还在哀怨,后一刻就开始调侃自己,姜询一时无语。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厉害着呢。”
姜询不想继续被母妃打趣,生硬地改了话题,扯到了旁的。
分神时,也难免想起容晚玉,担心她不知晓自己的真意,误会自己当真是要打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