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容晚玉一直按兵不动,便是等着何镖头前来。
这些泼皮有备而来,石蕴堂又皆是妇孺,若是动起手来,难免不敌。
她也可亮出侍郎之女的身份,以威压人,或者让环儿回容府去唤家丁相助。
但如此,便正中这些泼皮的圈套,让百姓们看见,石蕴堂的主人,是以家世压人,罔顾百姓性命之辈。
如今请来看似旁观但于百姓有威望的何镖头,既有武力保障,又有让人信服的人证。
容晚玉也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你不是要我们石蕴堂付出代价吗?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站着说话多累啊,来,给孙三几个兄弟找个座儿。”何镖头在一旁帮腔,让手下的镖师抬了两条板凳,将孙三几人都按在了凳子上。
又将老太太抬在了中间,如此,屋外的百姓,将屋内的情形便看得一清二楚。
“有什么好谈的,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孙三咽了口唾沫,身在和丰镖局的镖师之间,仿佛一个小鸡崽。
“你说我家大夫乱开药,但我家大夫却说,是你带着你娘,称家中有幼子无人照料,着急要走,只露外伤,才得开活血化瘀之药。”容晚玉的声音不大,但不疾不徐,和孙三咄咄逼人一比,更加悦耳。
何镖头跟看热闹似的,闻言插话道,“哟,孙三什么时候生的娃,不是还没娶妻吗,哪家闺女瞎了眼嫁给你了?”
何镖头一连拆了孙三两个台,先是指出他是独子,跟着他来的根本不是这老太太的儿子。
如今又道出他未成亲生子,那看病时的话自然成了谎话借口。
两个谎言一出,于旁人看来,自然有鬼。
察觉到那些怀疑蔑视的目光,孙三的额角留下一滴冷汗,伸手胡乱擦了擦,“是我侄儿,放在我家暂且看顾......再说了,你自然帮着你家大夫说话,她的话可没人能证明,我手里可是有物证的!”
说完,又扬起了手里的两张药方。
“谁说没有人证,眼前的不就是吗?”容晚玉让丹桂取来自己的银针,慢慢蹲了下来,掀开了覆在老太太脸上的白布。
老太太的面色确实难看,气息微弱,仿佛只需一阵风,便能让她彻底断了生机。
孙三看着容晚玉的举动,有些慌了,但想起福安堂的大夫声称老娘已经没活路了,才勉强坐稳。
“我娘已经命不久矣,根本无法开口说话,我看你还是别装神弄鬼的好。”
容晚玉没理他,有何镖头的人在,孙三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晚玉给老太太把脉扎针。
这脉象确实微弱,本就弱血之症,偏服了不少化血之药,若早一日来看,容晚玉还有把握将人治好。
如今只能保其命,只是恐怕身子便败了。
只见容晚玉有条不紊地施针,又说了方子,让冯巧巧去后院熬药。
不等药熬好,老太太那干瘪的眼皮一阵颤抖,竟是慢慢睁开了。
那孙三见老娘转危为安,不但不高兴,反而一脸大骇,想要上前,却被何镖头一把按回了座位。
“老太太才醒,别吓着老人家了。”
容晚玉对着老太太,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提高音量道,“老夫人,我是大夫,在给您治病,得问你几个问题。”
老太太昏沉几日,难得清醒,听见容晚玉的话又感受到自己身上确实松快了一些,出于对大夫的信任,点了点头。
“前日,您是否和您儿子一道来看病,主动要求大夫依外伤开药,不拔脉?”
老太太年岁大了,耳朵不太好,容晚玉重复了两遍才听清。
孙三被何镖头压着,想要开口就对上了何镖头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娘笃定地点了点头。
点头还不够,老太太有了几分气力,生怕大夫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大着嗓子将前因都道了出来。
“我在地里做活,我儿背后拍我,不小心力道大了,摔了膝盖,带我来看病。”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因耳背,说话声音格外的大。
“他说,大夫把脉,会开贵的药,吃不起,不用把脉,开便宜的就好。”
老太太说话不算利索,但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楚。
这下,众人看向孙三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已经完全变成鄙夷和唾弃了。
主动对老母下手,伤了老母,又带她来坑治病救人的大夫,简直比畜牲还不如。
屋外的百姓,闻言已有性子烈的开始唾骂了起来,无外乎唾骂孙三的畜牲行径。
端来药的冯巧巧听见老太太的解释,也气得红了眼眶。
一向温柔地她,上前给了孙三一个巴掌,“这是生你养你的娘,你竟然拿她的命来害人!”
这一巴掌,打得围观群众纷纷叫好。
孙三被何镖头箍着,哪里还得了手,看见娘那震惊的眼神,直把自己的头偏到一边。
“老太太,您别生气,先把药喝了吧。”冯巧巧打完人,又端起药,轻声细语地安慰老太太。
自己的儿子,自己如何不清楚秉性,加上围观百姓的指责,老太太也明白了全部。
老太太还以为这几日,儿子带着自己看病,是浪子回头,终于有了份孝心,没想到竟然是拿自己的命来害好心的大夫。
她还记得,去福安堂时,那些大夫的眼色,和石蕴堂的冯大夫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那日冯大夫给自己看伤,也不嫌弃自己身上脏,细心地帮自己包扎了伤势,还自掏腰包免了部分药钱。
那是她吃过最便宜的药,却不想是自己的儿子拿别人的好心换来的毒药。
真相大白,孙三已是有口难辩,更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娘。
他抱着头,挨着骂,跟着他的几个汉子也是拿手挡着脸,躲躲闪闪。
直到门口又来了人,看穿着是官兵,毫不客气地将门外拥堵的人群疏散,分出宽敞的道来,走出了一个摇头晃脑的年轻男子。
“听说有庸医害人性命,本指挥特来拿人!”
容晚玉寻声望去,所见竟还有些眼熟,细细想来,才认出是在香飘楼有一面之缘的田首辅之子,田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