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姜询清了清嗓子,犹疑开口,垂目盯着眼前的碗碟。

“我是说如果。如果迟不归他当真回不来了,你是不是也该试着慢慢放下?”

当这句话说出口,姜询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于公于私,他自然希望迟不归还活着,能够平安无恙地返回京都。

他也为之付出了心力,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去搜寻。

对陷害迟不归的罪魁祸首,也一力的针对打压。

迟不归是他一生难得的知己,也是他能从青州回到京都,拥有今日一切的莫大助力。

可看着坐在对面的容晚玉,他可耻地心生出了一个自私的念头。

如果迟不归当真回不来了,那容晚玉心上之人的位置,他是否可以一争?

容晚玉笃定迟不归活着且无恙,倒没有觉得姜询的话有所冒犯。

只是她不得不去斟酌姜询这话里的意思。

是对朋友的宽慰,还是......对迟不归已生放弃之心?

前世迟不归和姜询这对君臣,有没有经历这一遭,容晚玉无从知晓。

她知道的是,姜询如今正是潜龙飞升之际,日后追随他的人会越来越多。

眼下,除了她和表哥所代表的永宁侯府,赵国公从中牵线,暗中帮姜询渐渐拉拢了不少人心。

于他们这些从龙者而言,同舟之人越多越能抵抗日后的风雨,但也意味着,分一杯羹的竞争者也越来越多。

“殿下,迟不归于你而言,难道仅仅是迟不归吗?”

容晚玉不疾不徐地开口,手里握着瓷杯轻轻晃动,仿佛捏着的是一颗棋子。

素手置器,容晚玉将随身带着的青铜令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迟不归,是一介寒门书生,至多得有状元之名。真正让他和殿下扶持日久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内情,是那些跟在他身后,想要为先辈讨回公道的有识之士。”

青铜令牌泛着古朴的光泽,自从收到这枚令牌,容晚玉便片刻不离身。

从燕镖头口中知道这枚令牌的份量后,容晚玉接过的便不仅仅是一把利刃,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离京前,迟不归便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有燕镖头打理着他的产业和部下,并不需要容晚玉费太多心思。

所以,于燕镖头等人而言,容晚玉在迟不归失踪后的表态,并非影响了他们按部就班的日常。

而是代替迟不归,将那份追逐正义和公理的旗帜继续飘扬。

辅佐一位明君,为得不仅仅是从龙之功荣华富贵,更是希望姜询得位后,能够替永义侯以及相信永义侯的无辜百姓沉冤昭雪。

“我在,便是不归在,便是盼望殿下匡扶天下之辈在。”

姜询看着言之凿凿的容晚玉,半晌无言,最后扶额失笑,喟叹一声。

以往的女子,和他对饮,谈得莫不是风花雪月。

便是逢场作戏,姜询也算见识过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女子。

唯独一个容晚玉,在自己想要说些风花雪月的时候,跟自己分说公理正义。

“行了,本殿下知道你的志向了,把令牌收起来吧。”

气氛已然变得严肃正经,姜询抹了一把脸,索性就着这个气氛改口聊起了正经事。

“有两件事,要你帮忙。”

容晚玉虽然不明白姜询那声叹息意味着什么,但是见他神情还算轻松,确保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确便好。

她将令牌收起来,冲姜询拱了拱手,“殿下若有吩咐,直言便是,晚玉定然全力以赴。”

姜询一脸“是是是,知道你能干的表情”,用公筷给容晚玉夹了一筷子菜以兹鼓励。

“第一件事,和禁香令有关。此事太子为主,负责纠察牵涉其中的官员权贵,本殿下负责的是善后。”

“那些吸入刮骨香过度之人,被我都带到了京郊统一收容,需要你私下去进行救治。”

时至今日,刮骨香已解一事依旧没有公之于众。

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当初参与其中的容晚玉、阿月、塔姆亚以及两位御医。

此前治好的病人,如今也被姜询带走,暂且还见不得人。

刮骨香无解,才会让田首辅和金决掉以轻心,露出更多的马脚。

而且无论是容晚玉还是姜询,都认为,刮骨香若出自金戈亚部族少主之手,那投放到澧朝,绝不会只是为了赚银子。

刮骨香已解,于容晚玉等人而言,于澧朝而言,都需等待一击必杀之机。

“其实解法并不难,只是用料和步骤有些繁琐,且需要病人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

容晚玉应下这件事,外祖母常在京郊别院住,她要去京郊也有借口可寻。

医术一事上,姜询向来对容晚玉放心,点点头又提起第二件事。

“万寿节那日,北域使臣未出席,无人知会过我。事后我问询父皇才知,是田有为上奏。”

此前田康死的时候,田有为当朝便指摘过北域的不是,此回又是他挑事,倒也不奇怪。

容晚玉若有所思道,“用的理由,是大理寺那名自戕的刺客?”

姜询赞赏地看了一眼容晚玉,又勾起一抹冷笑。

“没错,咱们好不容易弄进去的人,最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也是我思虑不周,他的手竟能伸向大理寺。”

微敛目中阴霾,姜询紧接着道,“他拿刮骨香和刺客的事挑拨离间,不仅是万寿节不让北域使臣入宴,还想着事后追责,要让他们交出策划行刺二哥的主谋。”

贼喊捉贼。

容晚玉心中冒出这四个大字,眉头紧锁,无意识地点了点桌子。

“如此不顾事实的胡搅蛮差,北域使臣中还有他的同盟者,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眼下北域使臣被软禁,对其他使臣而言,便是澧朝和北域不和的信号,澧朝死了那么多将士换来的和平,不能就这样被破坏了。”

姜询此时越发有澧朝皇子的风范,他担心的是两国之间再起争端。

“我知道,你和塔塔洛部族的塔姆亚有些交情。所以,我想让你给塔姆亚送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