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昏沉。

一片漆黑中,容晚玉渐渐感觉到了点点光亮,仿佛有一道漩涡将自己吸了进去。

苏醒后,看见的是一张鹤发童颜之面,笑着看着她,“石蕴玉而山辉,你如今顽石一块,随我走遍千山,看过万水,便可开化点石成玉了。”

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游医,更多的人称呼他为活神仙。

生前,容晚玉只活在容府那四四方方的天之下,所见所闻只有规矩和体面。

她从不知晓,原来天地之广,无边无垠。

京城之外,人间烟火,人生百态,酸甜苦辣。

“医者治病难治心,心难治啊。”

这是游医将她交给迟不归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听不明白,也无嘴可问。

“藏好。”

画面一转,功成名就的迟不归又变成了一介布衣模样,手上鲜血淋漓,一把将她推进香台之下。

她伸手想要拽住他,最后却只染了一手鲜血,她看见迟不归被那群刺客抓住了手臂,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迟不归!“

容晚玉猛然睁开双眼,呼吸急促,一额头的冷汗,直愣愣地盯了半晌床盖,才缓过神来。

“姑娘醒了?”秋扇捧着一盏清水,丹桂端着铜盆,“先漱漱口,厨房备着热粥,姑娘睡了大半天,可算是醒了。”

容晚玉依言照做,清醒了些,有些犹豫,“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秋扇缓缓摇头,“梦呓罢了,奴婢们什么也没听见。今晨主君、两位姨娘,还有行哥儿,都来看过姑娘。管家传来消息,京城里,姑娘和迟先生护驾有功一事已经传开了。”

“护驾的是迟先生,我不过是做了些善后。”容晚玉此时才觉察腹中空空,饿得有些反胃,让人端来了清粥。

一番洗漱后,于嬷嬷从忙碌中抽身回来,带来了不少消息。

“今日府上来了不少客人,都是主君招待的,有想要拜会迟先生的,被主君以养伤需静心为由推拒了,还有许多媒人,为姑娘而来。”

京城中的女子早嫁,及笄前两三年便会开始留意相看人家,及笄后疼惜女儿的会再留上两年,约莫十七左右出嫁。

以容晚玉的年纪和家世,也早该是媒人踏破门槛的时候。

然而此前萧姨娘带着她外宴宾客,闹出了不少笑话,渐渐的,再无人提起求娶之事。

“萧姨娘在一旁作陪,劝主君该思量姑娘的婚事了,还说姑娘此次名扬京城,是个极好的机会,该放下内院俗事,安心备嫁。”

“她倒是好心。”容晚玉扬眉轻笑,“既要插手我的婚事,还想把管家权拿回去。嬷嬷,您带上账册,咱们去见见我这好心的姨娘。”

容府内,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容束直接自称是迟不归之师,夸奖迟不归忠勇的,夸容晚玉蕙质兰心的,还有夸自己育才有道的,数不胜数。

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兴致缺缺,容束已经懒得再接待这些见风使舵之人,也称病推辞,闭门谢客了。

“老爷......”

管家刚叩门而入,容束就往榻上倒,“不是客人,是大小姐来了。”

“晚丫头?快让她进来。”容束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看见容晚玉走进来,笑得十分灿烂,“怎么不好好休息,可要再请个大夫看看?”

“谢父亲关心,女儿只是劳累所至,已经无碍了。”容晚玉福了福身,示意身后的于嬷嬷将账册呈给了他。

“女儿来,是有府内的事同父亲商议。”

容束不甚在意的接过账册,并未翻阅,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起来,“此前父亲让你管事,是想你跟着嬷嬷学些本事,也好为嫁人做准备。如今你被陛下亲口赞誉,名声一改以往,来提亲的媒人都要踏破我们家的门槛了,也该是潜心相看人家,行待嫁之事了。”

“父亲不如先翻到最后,看看咱们容府如今的现银几何。”容晚玉不置可否,还是说着正事。

容束依言翻看,看着上面碎银几两的记录,有些怔愣,“这,账册有误?咱们容府怎会缺银子?”

“父亲容禀,女儿接管内务不过短短一月不到,此前请示父亲发卖了几个下人也并非立威,而是为了扫清家门。”容晚玉指着账册上的记录一一解释给容束听。

“此前萧姨娘掌家时,许是心慈手软,下人们沆瀣一气,以府中银钱养肥了自己腰包。不过府内的开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府外的田产铺子,如今之景,源头上定也出了问题。“

萧姨娘晌午劝自己的话言犹在耳,现在这账册就像一个巴掌打在了容束的脸上,容府如今这入不敷出的模样,她竟还想要回管家之权,自己居然还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些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府里的事你料理得不错。”容束黑下脸来,“既晚丫头心有成算,那这管家之权便还是由你来,府外的事你不方便,不如交给管家?”

“于嬷嬷教导女儿,身为主子不必事必躬亲,只要择能人信之命之即可为。女儿深以为然,但这次容府之祸,却是因为信任太过,女儿想,还是亲自出府去查查。”

容晚玉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容束闻言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头,“那便依你的,想要何时出府?”

“父亲的寿辰近在眼前,女儿想替父亲办好寿辰之后,再行出府。”

从容束的书房出来,容晚玉又去了外院。

提了一大堆药,到了门口又有些犹豫,想来御医已经来给他看过了,自己带这些倒是无用。

“大小姐?您是来寻我家公子的?”清风刚端着铜盆出来,看见容晚玉十分熟稔,“我家公子已经醒了,此时正躺着看书呢。”

“他伤得那么重,不好好休息,看什么书?”容晚玉被岔了话,拧起眉头。

清风看了一眼内里,压低了声音,有些无奈,“小人也是劝不动,您的话,公子些许还听写,劳您费心,帮小人劝劝公子吧。”

“何人在外面?”屋内传来迟不归虚弱的声音。

容晚玉提着药箱,气势冲冲往里走,“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