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肃伯爵府。

苏贡安行色匆匆往家里赶,沿途有下人朝他行礼问安,他也没空顾及,目不斜视,问清了父亲眼下所在,直奔而去。

伯爵府世代相传,虽占据了京都最好的地段,但内里的装潢已略显陈旧。

不少有破损之处,多用了金饰修嵌,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富贵之气,这和苏家祖辈发家史倒是不谋而合。

开国时,新旧两朝更迭换代,苏家家祖本只是澧朝开国皇帝麾下的一个大头兵,靠着沿途搜刮狠狠赚了一笔,由此发家。

可以说,苏家的发迹便是建立在搜刮寻常百姓家财之上的,代代相传下来,比起其他武将世家,便多了一份暴发户的气质。

“儿子见过父亲。”

苏贡安大步走入恭肃伯爵的书房,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

正在逗鸟的恭肃伯爵闻声转首,将手中的麦穗扔进鸟笼里,单挑起一侧眉毛,“这时候你不在宫里当差,回来做什么?”

原本苏贡安以为,父亲定会因为两位兄长入狱而急切非常,未料回家看到的是如此景象,犹豫片刻问道,“大哥和二哥如今还在狱中,父亲您难道不担心吗?”

恭肃伯爵嗤笑一声,用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扔到一旁,“要不说你到底年轻,没有你两个哥哥沉稳呢?咱们苏家和太子那是什么关系?陛下眼下是在气头上,待陛下消了气,太子自然会为你哥哥们求情。”

求情?苏贡安在心底一笑,面上却怀悲愤之色,从怀里掏出苏静安亲笔写下的家书,递给了恭肃伯爵。

“父亲,这是妹妹想方设法递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如今恐怕是自身难保,更遑论相助咱们了......”

恭肃伯爵闻言一愣,对苏贡安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你说什么胡话呢,太子殿下深受陛下看重,如今不过是一时之困罢了。”

看着儿子手中的信,恭肃伯爵有了不好的预感,迟迟不愿打开,自说自话。

“就像此前二皇子也被关在宫中一般,不过是让他读了几日书,陛下便消气了,何况是太子?”

苏贡安懒得多言,直接将信拆开,展露在了父亲的面前。

借着卢院判的纸笔,苏静安匆匆写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笔记稍显潦草,更显得东宫眼下的形势不稳。

“父亲容禀,女儿已将两位兄长之难告之殿下。但如今东宫防守森严,殿下处处受限,恐难顾及此事,万望父亲保重。”

短短的一句话,让恭肃伯爵的双目圆睁,一把扯过信纸,盯着不放,嘴上喃喃,“怎会如此......”

苏贡安见父亲终于知道是事态紧急,跟着叹了一口气道,“妹妹说得没错,陛下确实加强了对东宫的防备。连守卫都换成了原本在御前当差的侍卫。”

提及此事,苏贡安苦笑一声道,“陛下知晓我们苏家和太子向来交好,此番换防,连我都特地避开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恭肃伯爵急切之下,一股脑地责怪起了苏贡安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平日你跟在太子左右,也不知道多帮你两个哥哥说好话。他们可是咱们苏家的顶梁柱!”

面对这无端的指责,苏贡安心中憋屈,但一如既往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还想反过来劝说父亲冷静些。

“父亲,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咱们得想办法明哲保身才是......”

“什么明哲保身?你懂个屁!”恭肃伯爵半点听不进去苏贡安的话,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咱们苏家能有今天,那就是富贵险中求!太子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帝王,岂能因为眼前这点小小风波,咱们就乱了阵脚?”

一对儿女的表态,都没能让恭肃伯爵改变心意,他坚称太子没有示意,苏家便不能轻举妄动。

见父亲态度如此坚决,苏贡安想要问的事便也不好开口了,只能沉默以待。

恭肃伯爵转眼看见闷声的苏贡安,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唉,要是下狱的不是你两个哥哥,就好了。”

这句话仿佛一根针,扎进了苏贡安的心中。

入狱的不是哥哥就好了?那是谁对苏家不是一种损失,难道是自己吗?

“行了,你先下去吧。办好自己的差事,别的别瞎操心。”

恭肃伯爵背过身,没有注意到苏贡安眼中的震惊和愤懑。

苏贡安紧握的拳头,发出骨节错位的脆响,他到底压住了想要质问父亲为何如此不公的念头,低声告退。

“是......儿子告退。”

恭肃伯爵府发生的一切,很快便通过十八传入了容晚玉的耳朵。

彼时,容晚玉正在石蕴堂教卢清和医术,听了十八转述的消息后,有些讶然和无语。

“本以为,恭肃伯爵许是个硬骨头,没想到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蠢材。”

十八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若还想着追随太子,那咱们怎么办?”

容晚玉擦去手上摆弄药材后留下的碎渣,思忖片刻道,“不急,左右在牢中受苦的是恭肃伯爵的一双宝贝儿子,他迟早会心急的。”

拉拢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和拉拢一个病急乱投医的人,自然大为不同。

苏家这步棋,有苏贡安在,便还在计划之中。

太子连带着宇文家和苏家的变故,除了容晚玉等人,二皇子一派自然也少不得万分关注。

就连此前被皇帝训斥过,安分了一阵子的娴贵妃,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娴贵妃将二皇子叫到宫中,眼眸发亮,“诺儿,这可是咱们的好机会!”

二皇子也一脸兴奋,“儿臣明白母妃的意思。只是如今父皇对儿臣也爱答不理,这可如何是好?”

“傻孩子,得到你父皇的喜爱,自然重要。但若能托付澧朝的皇子只剩下你一人......”

娴贵妃想起这样的场景,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潮澎湃。

“那便是你父皇不喜,不也没得选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