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入冬前,镇北军传回了最新的军报。

军报中提及,怀化将军带领三万精兵支援镇北军,两军汇合后,暂时抵挡住了北域大军的攻势。

得见这份军报,满朝文武才知道,离京的怀化将军并非是外派剿匪,而是去了北地边境。

军情紧急,皇帝派兵支援镇北军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此次支援是皇帝下了秘旨,并未通过六部审议。

“边疆局势紧张,战局瞬息万变,故朕秘宣调遣。”

皇帝略带疲惫地抬眼,扫了一眼堂下神色各异的大臣们,在田首辅身上格外停留了片刻,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至于众人对这句解释如何引申猜想,便不在皇帝的顾虑范围内了。

满朝文武皆知,圣上因为和北域的战事迟迟未休,已是焦头烂额,没有人会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再给皇帝找不痛快。

就连平时最敢“仗义执言”的御史大夫们,也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其中最为警惕的,便是田首辅了。

从他接任首辅之位后,这么多年来,朝中大小事,圣上都没有避开过自己。

军报中得知,钟衍舟带去的三万精兵,刚刚抵达边境,便配合镇北军打了一手突袭。

北域没有防备,算是吃了一个闷亏。

有了支援,原本军心低迷不振的镇北军也重新鼓足了士气,钟衍舟的加入,也弥补了缺失平阳公主指挥的不足。

因此,田首辅还收到了金决送来质问他的秘信。

正是因为田首辅告知金决,用太后病逝的消息打到平阳,金决才会在如法炮制后,放松了对镇北军的防备。

这一前一后联系起来,倒像是田首辅有意为之似的,也不怪金决质疑他对两人联手合谋的初心是否已变。

对于金决的质问,田首辅半个字也欠奉。

自己给了他那么好的机会,他却只是伤了长公主,连四皇子半个手指头也没动。

看来要靠北域大军借刀杀人,是一步错棋,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完成最后的大计。

时机未到,察觉到皇帝对自己似乎已起疑心后,田首辅更不敢轻举妄动,单方面切断了和北域的联络。

于田首辅而言,北域和澧朝一战的最好结局,便是四皇子死在战场上,但澧朝也要赢取最后的胜利。

没了他给金决暗通消息,镇北军的胜算只会更胜一筹。

“陛下,虽然援兵可缓一时之急,但长远打算,还得筹备粮草,让镇北军无后顾之忧方可。”

田首辅沉着开口,似乎很是挂怀边疆的战事,提议也算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点了户部尚书容束,让他上报还能给镇北军提供的后勤数目。

要说六部里,如今最苦最累的尚书,便是户部的容束了。

接连不断的战事,让本就空虚的国库雪上加霜。

接任户部尚书一职后,容束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催债。

便说京都内的高门大户,就没有容束没敲过的门,特别是追随太子的一派,被容束硬是从头到尾地扒了个干净。

但在户部清查旧账的名单里,讨太子一党的债反而是最为轻松的。

只因太子“病重”已久,从二皇子大婚后,太子便一病不起,至今都还在东宫静养。

无论是太子真的重病,还是被皇帝厌弃,联络不上太子后,太子一党都夹紧了尾巴做人,根本不敢和上门讨债的户部扯皮。

反而是二皇子一党,还有那些不牵涉皇子之争的中立派,给了容束无数的冷眼。

可以说,容束这户部尚书还没当多久,就已经把京都内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开罪了个遍。

若不是如今容家的连襟永宁侯府声势浩大,只怕容束早已被穿了不知多少双小鞋了。

被皇帝点名,容束苦着脸上前一步,报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陛下,只怕如今倾国库之力,最多也只能支援镇北军三个月的军需......”

容束话音刚落,田首辅便站了出来,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大义当头,个人之私不足为惜。臣愿献一半家财,充栋国库。”

此话一出,便是唯田首辅马首是瞻的大臣,都没敢接着附和其言。

无论田首辅此举是为了讨圣上欢心,还是当真心存家国大义,剩下的官员想拿也拿不出来多少了。

才被户部以各种由头搜刮过一遍,大臣们恨不得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得再紧些,哪里舍得伤筋动骨。

沉默半晌,第二个站出来的,竟是赵国公。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也愿以家私尽绵薄之力。”

此前澧朝和硕国和谈时,田首辅便改变心意,附和认可了赵国公之言。

如今赵国公又站出来,附和了田首辅的献银之言,让朝臣们满心狐疑,这一对相争多年的政敌,难道要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

在这之后,还有部分朝臣稀稀拉拉地站出来表明心意。

这些大多都是世家权贵之后,家中底蕴深厚,才拿得出这份银钱。

户部尚书容束看着这些慷慨解囊的大臣,非但没有舒一口气,反而更为忧虑。

“陛下,现银虽重要,可如今镇北军最短缺的还是粮草。今岁因战事,澧朝上下已加征粮食多达六次,如今眼看要入冬了,若再加收粮食,只怕百姓难以过冬。”

银子再多,镇北军也不能光靠银子过活,总得顾及着吃和穿。

粮草是如今镇北军军需不足的紧要问题,而澧朝内,已经没有多少余粮能够调动了。

皇帝的手紧握成拳,放在唇边,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感受到从内到外的疲乏,皇帝不得不开口,暂停今日的朝议。

“今日......暂且到此,粮草的事,容后再议。”

见皇帝的面色确实难看,朝臣们也不敢再开口,齐声恭送皇帝退朝。

德贵扶着皇帝往外走去,看似皇帝步履稳健,实则大半的重量都卸靠在了德贵身上。

主仆刚刚进入养心殿,皇帝便止不住地重重咳嗽了起来。

德贵见状,忙吩咐徒弟道,“快去,把永宁郡主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