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阿金......”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金决感到陌生,但却没有升起一丝戒备,反而觉得亲切。

眼皮无比沉重,费尽力气也只是半睁,但当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后,金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他想要抬手去触碰眼前人以辨别真假,却浑身乏力,只能颤抖着开口问道,“阿月姐姐,是你吗?”

金决靠坐在床榻上,阿月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看似淡定,手却紧紧抓住了衣角。

见金决的反应确实已吸入了迷香,阿月才松了口气,轻轻点头,“是我。”

阿月肯定的回答,让金决先是一喜,尔后又自嘲一笑,“是梦对吧?你已经死在澧朝人的手上了......”

“不过,阿月姐姐,我不会让你白死。母亲说了,背叛月神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我会让澧朝人为你陪葬。”

金决的年岁并不大,面庞还有着少年人的稚气,但言语却森然无比,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只有无边的恨意。

亲眼见到长大后金决的变化,阿月只觉得如鲠在喉,他甚至还称呼月路纳族的族长为母亲,可分明,那是将他从亲人身边偷走的盗贼。

阿月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金决。

当初他是怎么从月路纳族逃走的,是如何回到金戈亚族的?

金戈亚族的圣母,金决的亲生母亲,为何会承袭了月路纳族族长,阿月母亲的蛊药之术?

幼时被月路纳族族长折磨的金决,为何如今行事作风和仇人一般无二?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阿月没有时间去了解所有。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再坚定地睁开,嗓音放得更加柔和。

“阿金,告诉姐姐,拜月丹的药引是什么?”

“拜月丹?”金决眉头微皱,因为迷香的缘故,神思不清,更容易被情绪左右,并没有回答阿月的问题,而是沉溺在对澧朝的仇恨之中。

“对,我和母亲有拜月丹,等我们把整个北域都化为月神的信徒,就能踏平澧朝,为姐姐报仇了。”

阿月换了好几种说法,却都绕不开报仇的话题,她猜测这是金决的心结所在。

她看了一眼守在帐篷口的迟不归,迟不归给她做了一个手势,告诉她迷香的效果撑不了太久。

阿月只能开口,对着金决解释道,“澧朝人没有害我,相反,是他们救了我。阿金,你不该相信母亲的任何一句话,她口中的月神,不过是她自己的野望。”

这句解释果然让金决听了进去,没有再反反复复念叨那几句话,而是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阿月。

阿月加重了语气,提起生育自己的母亲,只有恨意,“害我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母亲。”

和阿月金决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迟不归,一边防备着金决清醒后误伤阿月,一边警惕地看着帐篷外。

军营中,不时有巡逻的守卫来回走动,迟不归需要记住他们的行动规律和路线,以便之后带着阿月顺利离开。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近乎呓语,迟不归也不知道阿月到底问出药引没有。

直到他看见远处一个侍女端着什么东西朝此处走来,才不得不发出响动,引起阿月的注意。

阿月听见动静,却不甘心就此放弃,加快语速又问了一遍。

“金决,告诉我,拜月丹的药引是什么!”

乌云蔽日,让没有点灯的帐篷内彻底陷入黑暗。

阿月只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的后脖处轻点,一触即分,仿佛错觉一般。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短短几个字,勾起了阿月痛苦的记忆。

下一秒,迟不归飞快地朝着阿月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将人拽住,从另一侧开口处逃离。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帐篷外便响起了侍女的声音。

“少主,圣母让奴婢给您送来补汤。”

帐篷内一片沉寂,从缝隙中也没有看见光亮。

正当侍女以为金决已经休息准备离开时,帐篷内却响起了金决的声音。

“进来吧。”

侍女犹豫片刻,用身体推开厚重的帘幕,金决披着外衣,刚刚点燃烛火。

回首眼底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适才和阿月对话时的迷茫。

“放在那儿,我一会儿再喝。”

侍女依言行事,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补汤放下后,鼻尖微动,有些疑惑道,“少主是点过熏香吗......”

“什么时候,我的事,也是你们可以开口过问的了?”

金决的语气平平,仿佛只是陈述事实而非动怒,但看向侍女的眼神,却彰显了他的不耐。

想起少主看似温和表面下的狠戾,侍女面色一白,心中暗骂自己被寒风吹昏了头多嘴这一句。

见侍女跪下不停地磕头认错,金决只是厌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侍女离开后,金决起身走到桌前,端起那碗母亲亲手熬煮的补汤,心里却反复回忆着适才阿月所言。

迷药确实起了效,但金决看见阿月的第一眼,便知道,不是梦。

他从前确实常常梦见阿月姐姐,可梦中的她,一直都是年少时的模样。

金决寻遍了北域技艺最精湛的画师,让他们画了无数幅想象中阿月的模样,但梦中却不会看见长大后的阿月。

母亲告诉他,阿月死在了剿灭月路纳族的澧朝人手中。

所以金决,恨毒了澧朝人,无论是高官权贵,还是平民百姓,觉得他们都该死。

可年初,母亲又说,那个死在澧朝天牢的月路纳族之后,就是阿月,她背叛了月神,归顺了澧朝,但最终依旧被澧朝放弃。

金决不是没有怀疑,但京都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和母亲说得别无二致,无论死的人是不是阿月姐姐,她都切切实实死在澧朝的天牢之中了。

好不容易,金决才将又一次失去阿月的痛苦化为复仇的动力。

活生生的阿月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金决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他刚刚已经确认过了,追问自己拜月丹药引的女子,并非假扮,就是阿月本人。

直到侍女端来的补汤冷透,金决才端起碗,倾撒在了地上,看着那碗暗色的汤,浸湿赤色的地毯,仿佛氤氲了一片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