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路过军医营帐的将士,都能听见归德中郎将苏贡安绕梁三日不绝的惨叫。
听闻是永宁郡主为了破解拜月丹,在试验新的针灸之术。
能让铁血男儿惨叫至此,众人对苏贡安不由得心生敬佩,纷纷改变了此前对他的偏见。
忍受不了疼痛,想要放弃的苏贡安,在军营内走一圈,就会收到无数的赞美之词。
这些溢美之词,极大地满足了苏贡安的虚荣心,将他想要放弃的心一次次压下,继续龇牙咧嘴地充当永宁郡主试针的对象。
又一日,苏贡安一步三顿,几乎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到了军医营帐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想起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永宁郡主,他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未料,近日按时到来,却没见到永宁郡主,只有一位正在忙碌的军医。
“苏大人,郡主让在下转告您,试针已经结束,您可以不用来这儿了。”
听了军医的转述,苏贡安先是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露怯,又忙挺直腰背,一副淡泊的模样。
“是这样啊,本将能为镇北军的将士出一份力,便是再痛苦也甘之如饴。既然郡主不需要本将帮忙了,那本将就先回去......”
“苏大人对将士们的付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无一不敬佩大人您的义举。”
军医十分上道地吹捧了他一句,盯着苏贡安的眼神却有些奇怪,仿佛跟看见什么宝贝似的。
紧接着苏贡安就看见军医拿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儿——针袋。
“听郡主说,苏大人您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正好我前几日跟郡主学了几招止血的针法,不知大人可否——”
苏贡安原本洋洋得意的面孔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今日还有要事,不如改日......”
话未说完,从营帐外,又走进来一个军医,见到苏贡安,也是眼前一亮。
“哎呀,我正想寻苏大人您呢!”
军医营帐里的热闹,被塔姆亚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容晚玉和阿月听。
阿月这几日都在容晚玉的帐篷里吃药调养,闻言难得捧腹大笑,伸出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晚玉你这招可真是,杀人不见血。苏贡安在军营内遇见的夸赞他的,不会也是你安排的人吧?”
容晚玉手上忙活着准备工作,莞尔一笑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让他能坚持到我试针结束?”
军营中,比之朝廷内,少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身为将领,为人如何,整个军营的将士,都看在眼里。
苏贡安到了镇北军后,在领兵作战上,没什么建树,反倒是常常盯着同僚使绊子,只知道抢功劳泼脏水。
对他自己率领的士兵,就跟指使自家的奴仆一般颐指气使。
因此,哪怕他主动答应帮容晚玉试针,镇北军的将士们也不会认为他是无私奉献,而只会觉得他是本职做不好,想要另辟蹊径立功。
若容晚玉放言出去,破解拜月丹需要人试针,镇北军中愿意充当试验对象的人大有人在。
他们和北域大军抗衡已久,每一次出征都会有同胞伤亡,都希望能尽快破解北域人的手段,迎来胜利。
在战场最前沿,真刀真枪拼杀的镇北军将士,也绝不会像苏贡安一样,不过是被针扎,就叫得如同杀猪一般。
可笑那苏贡安,以为受几天累就可以在镇北军中扬名立威,殊不知,主帅平阳长公主,早就把他平日的所作作为看在了眼里,只等着返京后再算账。
“总算他有些用处,这针法我改良过,加上你服了这几日安神的药,一会儿应该会少些痛苦。”
容晚玉将一会儿要用的器物准备妥当,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叫来了塔姆亚当帮手。
“施针时,你会感觉到头疼欲裂,但一定要忍住,不能妄动。”
阿月平躺在床榻上,侧首对容晚玉和塔姆亚微笑道,“我相信你们,开始吧。”
容晚玉深吸一口气,朝着塔姆亚点头示意,塔姆亚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安神香点燃。
等到这股淡雅的气息,让阿月慢慢放松下来后,容晚玉再将一根根银针插入阿月头上对应的穴位之中。
头部的银针插完,容晚玉便用了小半个时辰,见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旁的塔姆亚立刻用软纱布给她擦拭干净。
平躺着的阿月,双目紧闭,原本平稳的面容,此时也开始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扭曲了。
“阿月,你要和自己的本能对抗,坚持去回想,你所逃避的一切......”
容晚玉的声音时强时弱,到最后阿月已经疼得听不见周遭的声响,只能紧紧抓住手中的软枕。
这是容晚玉提前给她预备的,用来分散注意的东西,此时在阿月的手中,被抓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
塔姆亚和阿月共事了很长一段时日,亲眼所见,阿月不慎被抬有伤兵的担架压住了手指,当场刮翻了好几个指甲盖,都能面不改色。
可见阿月的忍痛能力有多强,或许是她的心志足够坚韧,或许是她天生比旁人痛觉迟钝。
但此时此刻,他却看见阿月疼得浑身发颤,痛不欲生还不能妄动的模样。
“我之前还因为阿月的出身对她心怀芥蒂......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也算看明白,她对自己的出身,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深恶痛绝。”
容晚玉见阿月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很快便咬破渗血,顺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塞在了她的嘴里,以防她误伤自己的唇舌。
她站到塔姆亚身旁,只能等待阿月自己承受这一切痛苦直到结束,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出生,便被至亲之人伤害,却始终只想阻止这人祸的蔓延。”
帐篷外,平阳不知何时站在了外面,听着帐篷内的响动,眉头紧皱,但却没有向前一步。
向来只信人定胜天,而不信神佛的她,却不自觉交握住双手,喃喃有词。
“佛祖也好,天尊也罢,请护佑阿月,从今往后,不再受任何痛楚。”
“若有业障,我平阳愿替她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