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句话,容晚玉便察觉到,驸马并非他表露出来的那样“温顺”。

这副看似温良的皮囊不过是他为了给自己营造弱势形象的乔装,就像秦家拿着先帝指婚做挡箭牌一般,他很明白如何利用身边的人和事。

“在驸马眼里,似乎许多事都是应该。”

容晚玉面色如常,语气不像阿月那样愤懑,说出的话却比怒言更为有力,让驸马不禁看向了她。

“可惜驸马认为的应该,不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偏偏忘了,最不应该的,就是勿施于人。”

听容晚玉将自己对平阳的真心定义为一己私欲,驸马的神情才有了松动,眉宇间多了一丝恶劣之意,破坏了他原本还算温润的气质。

“这是我同公主的家事,还请郡主慎言。”

“平阳公主既为圣上姑母,又是为澧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她的家事,我等自然关切。”

见驸马的语气冷硬下来,容晚玉却更从容了,甚至带了些挑衅的意味,毫不掩饰眼中对驸马的轻蔑。

“秦家口口声声称先帝指婚不可抗,可据我所知,当初先帝为公主选驸马,看中的可不仅仅只有你秦家。”

对于决定要插手的事,容晚玉向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会出手,出宫前,特地寻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了解了当年公主选驸马的情形。

驸马坚称自己是真心和平阳结为连理,那秦家摆出一副忠心无奈的受害者姿态便不成立,说明这桩婚事驸马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当初因一腔真心结为连理,那如今情缘已断,和离或休夫又何惧人言?”

就如容晚玉觉察的一般,驸马对平阳兴许当真存一份真心,所以才会在听见容晚玉说情缘已断时,更加方寸大乱,犹如被人戳了心窝。

“什么情缘已断!我知道,平阳她恨我当初要害她腹中孩儿,可那分明是先帝......”

提及这道永不会愈合的伤疤,驸马情绪激动,但在看见容晚玉冷静如冰的眼神时,话语戛然而止,往后退了一步,背后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才发觉,永宁郡主是故意刺激自己,好让自己主动提起当年之事,犯下冒犯先帝之罪。

见驸马回了神来紧闭双唇,容晚玉心道一丝可惜,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其实不在少数。

但即便平阳自己也知道不想她生下男丁的是先帝,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委屈宣之于口。

若驸马适才受激将之法,当着容晚玉的面指责当年之过乃先帝之谋,那便是挑战皇家的尊严和权威。

哪怕是秦家,也不敢为驸马真正向皇室对抗,到那时候,驸马只会成为秦家的弃子,平阳要休了他,自然是易如反掌。

“郡主好算计。”驸马险些入套,整个人如临大敌,再没有半分放松,看着容晚玉的眼神满是戒备。

容晚玉微微耸肩,不以为然道,“不比驸马的城府之深。如果我没猜错,当初向有孕在身的公主下毒,驸马你也是顺水推舟吧?”

听见这句推断,驸马眸光微闪,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些什么。”

不管他如何回避,容晚玉都没有停下话头,“公主从来不是金丝雀,而是能历经风雨的苍鹰。”

“你知道公主对赐婚本就不喜,更担心她立下的战功越多地位越高,终有一日可以凭此换回自由。”

“所以你想要折断她的羽翼,若非有阿月,那药只怕不止会让明月郡主无法降生,更会让公主就此羸弱,成为需要依靠的菟丝花。”

婚,是先帝赐的,堕胎的药,是先帝给的,驸马在这两件事上,看似是一个迫于皇威,不得不为之人。

但偏偏,他要承认自己对平阳的爱意,才让容晚玉捕捉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地拼凑出了当年平阳被下毒的真相。

先帝忌惮平阳功高震主,驸马又有何区别?他担心的亦是平阳势如破竹的势头,终有一日会将他狠狠甩到一旁。

包裹在爱意之下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驸马面色几变,几乎要稳不住心神,只能苍白否认,“这都是你的妄加揣测,我没有要害平阳,我一直深爱着她!”

听见一墙之隔后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容晚玉没有再开口,片刻后,平阳和阿月从墙垣后走了出来。

见平阳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多半还听见了自己和容晚玉适才的对话,驸马变得慌张起来,下意识上前想要拉住平阳解释。

“公主,我没有——”

“够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平阳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历经沙场的气势全开,让驸马越发自惭形秽。

“原本我还觉得,你同我一般,不过是皇兄摆弄的棋子,一生尽是无奈。”

以平阳如今在澧朝的地位,还有她的性子,便是有一万个秦家阻拦,也拦不住她想要做的事。

从她最初向驸马只是提和离,就能看得出,对于当年的事,平阳并未将全部罪责加诸在驸马身上。

而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以为,至少驸马和自己一样,都是受害者。

可容晚玉适才的话,将驸马经营多年的伪装剥离,让平阳看清楚了温柔相伴数年的枕边人,用心竟险恶至极。

他说爱自己,却不敢为了自己对抗不公平的命运,甚至为了霸占自己,想要害她成为残废。

平阳微闭上双眼,再睁开,只有决绝,“回想起曾和你共枕而眠,我便觉得恶心。”

毫不遮掩的嫌恶,让驸马彻底心灰意冷,整个人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头都垂了下去,面上只有惨白的苦笑。

“若你不是公主,该多好......你以为我将那碗药端给你的时候,就不心痛吗?”

面对驸马还自以为是的深情,平阳半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直接让人将驸马赶出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有平阳亲自训练过的家将,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驸马架走,实在再容易不过。

看着被狼狈挟离的驸马,平阳说了最后的诀别之语,也是对驸马的警告。

“休书本宫会让人送去秦家,你若不想秦家受你牵连,此生就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