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府,容晚玉立刻将行哥儿抓了壮丁。
带着行哥儿先让他拜见了迟不归,检查了会试这段时日的课业,再将行哥儿交给了清风。
“乖,和清风在院子里玩一会儿,阿姐有话和迟先生说。”
容思行乖乖地牵住清风的手退了出去。
门也并未关,而是大开着,只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些。
容晚玉将自己在各家内宅里听来的消息,挑了些重要的一一说给了迟不归听。
纵使迟不归在京城已经布下了自己的情报网,但容晚玉得到的消息,是一般探子难以探听的,迟不归听得很是认真。
当得知京郊不少大户之家的佃户都出了问题后,迟不归的面色凝重了些。
“苏家那个人证所见实在不足以指认什么。死了的佃户尸首也被苏家处理了个干净,柳家攻讦不过伤其皮毛。”
“不止一家佃户死去,偏偏还都毁去了尸首,迟先生,可想到了什么?”容晚玉知道真相,却不能直言,只能循循善诱。
迟不归几乎是笃定,吐出两个字,“疫病。”
容晚玉赞同地点了点头,又以医者的角度分析此事,“如今那些大户隐而不报,是怕藏奴之事东窗事发,死一个便烧一个,说不定还没死的也都当做尸体一并处理了。”
这话不免令人齿寒,但容晚玉身为这些世家勋贵的一份子,十分清楚,在他们的眼里,佃户隐奴的命,根本比不过自家的财富和名誉。
前世京郊发生过一次疫病,疫症是京郊的流民从外地携带而来。
那时候,太子的党羽隐田藏奴之事还未如今世被二皇子觉察。
太子为断隐患,将京郊的农户,无论是佃户还是流民,还有正经的平民,如蝼蚁一般杀害,足足死了好几百人。
惨无人道的屠杀,确实阻止了疫病蔓延,只是这事到底没能瞒住,在太子一党被二皇子揭发罪行时,一并曝光出来。
容晚玉生前被锁在玉雨苑里,并不知晓此事,还是死后随游医行走在外,才听见京郊百姓对已成亡魂的前太子的唾骂。
她一直在思索如何救下那些无辜百姓,事关太子一党,并不能只靠自己的医术。
如今和迟不归暂时联手,让她索性将这烦恼抛给了迟不归。
这件事若做成,不仅仅能救几百条人命,还能让迟不归和四皇子提前拿住太子的一个把柄。
“依你所知的人数,疫病扩大,需要多久?”迟不归一点就通,想起太子的暴虐行径,不免蹙起眉头,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三月下旬,便可蔓延至百人。”容晚玉说了个时日,又提出一个要求,“仅凭三言两语,我无法准确判断是何种疫病,如何救治。我需要病人,活着的。”
“此事,我来办。”迟不归一口答应,见容晚玉还略带青涩的面庞,难得在大事面前有了犹豫。
“容小姐,你要知晓,此事不仅关乎京郊百姓安危,也关乎容府命运。”
“还有,你虽然医术不凡,但这毕竟是疫病......”
于公,迟不归说不出拒绝溶完于插手的话,但于私,他也不想容晚玉涉此险境。
皇子夺嫡之事,以容束在官场油滑的表现,尚有明哲保身的机会。
若容晚玉牵扯进了疫病之中,那便是让容家站在了太子一党的对立面。
而且她还想要亲自接触病人,这便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容晚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支着头,反问了一句迟不归。
“迟先生寒窗苦读,是为何?”
少女明亮的眸子,不含任何欲望和猜忌,清澈如池水,迟不归甚至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半晌,迟不归才开口,字字珠玑,“既有私心,也为天下百姓。”
他没有随口便言大公无私之言,科举一路本就走向仕途,这里面不可能不夹杂着对权力的欲望。
端看这个欲望之上,有没有更重要更坚定的追求。
容晚玉双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同先生一般心意,既有私心,也为百姓。我既是容府嫡女,更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大夫。”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两人也不过商定了一个共同的方向。
容晚玉第一次明确地向迟不归表明容府的前途,绝不会和太子沆瀣一气。
看似是和迟不归言志,实则是想通过他让四皇子姜询知晓。
父亲看不清的路,容晚玉自然要拨乱反正,多在未来皇帝面前刷刷好感,总是没错的。
送走容晚玉,迟不归立刻修书一封,寄送给了姜询。
兹事体大,姜询也没含糊,约了迟不归在醉花阴密谈。
入夜,迟不归换上一身面料极好的华服,面上带了一半的面具,摇着扇子,踏入了人声鼎沸的醉花阴。
这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院,也是姜询暗藏人手的地盘之一。
“哟,燕公子,奴家可真是许久未见公子了~”老鸨一眼瞧见鹤立鸡群的迟不归,抖动着胸前几两肉,从人堆中挤了过去。
迟不归打开扇子,准确无误地挡住了老鸨抚来的手,双目微弯,有一股平日不见的风流。
“十八姑娘可在?”
“在在在,燕公子不来,咱们家的花魁哪有心待客旁人。”老鸨没能揩到油也不在意,媚眼如丝,朝着迟不归勾了勾手,将人往楼上引。
一直到最高层,老鸨敲了三下房门,才笑着将迟不归送了进去。
屋内一身姿曼妙,只着薄纱的女子拂帘而入,一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十分引人注目。
赫然是在永宁侯府时,一身黑衣,传讯迟不归的女子。
“主人还未至,公子可要奴家弹曲助兴?”
迟不归轻车熟路地挑了一个离十八最远的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不劳十八姑娘,迟某自便就是。”
话音刚落,屋内的暗阁开启,姜询大大咧咧地坐到迟不归身旁,打趣了一句。
“十八你那手艺,弹棉花差不多,还弹曲儿呢。”
原本袅娜的花魁十八冲着姜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坐到迟不归另一侧。
“你的信我收到了,没想到啊,你家容小姐,还有几分心眼嘛。”
十八听见“你家”二字,瞬间瞪大了双眼,像个炸了毛的狐狸,向迟不归投去哀怨的目光。
“你家?几日未见,公子便失了清白了?”
言语直接,让迟不归呛了一口水,姜询更是直接将茶水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