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红的阳光透过铁窗的栅栏,一道道印在号房里的水泥地上。张峰软塌塌地靠坐在大通铺的角落发呆。几个同号人犯在摔纸牌。
这时,伙房送早饭的“当当”直敲风窗,高声喊:“开饭了,快过来接饭!”
几个人犯扔下纸牌跑到窗前接饭。张峰跟在后边,别人接完之后,他才伸出手。
送饭的师傅瞪他一眼:“新来的吧?吃饭小心点,别硌断了狗牙!”
张峰没敢回嘴,忍气吞气接过饭碗。他缩在墙角用筷子急急地往嘴里扒饭。吃着吃着,他突然停住,端着碗发起呆来,原来饭里有个纸团。他紧张地看看周围正吃饭的号友,忙把纸团展开,上面写着:刑讯逼供受伤大闹。
他把纸团连同米饭一起吞进肚子,然后饭碗一扔,抱着头往地上一蹲,大声嚎叫开了:“哎哟!哎哟……我的头,痛死我了!”
同号人犯围过来:“张峰,你怎么了?”
他身子一歪,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头痛!头痛……我不行了!哎哟哟……”
号友们开始拍打铁门,大声叫:“政府!政府,这儿出事了!”
看守员跑过来,打开门问:“咋回事?嚎什么嚎?”
一个人犯指着满地打滚的张峰道:“他头痛,不行了!”
看守员命令两名个子壮实的人犯:“把他架起来,送医务室!”
两名人犯架起张峰,跟着看守员拥出号房。
医务室里,张峰在**打着滚叫。曹大良和方医生站在床前。
方医生问:“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曹大良道:“昨天就开始叫了,送市医院作了治疗。”
方医生又问:“査出什么没有?”
曹大良摇摇头:“好像没有。”
张峰边呻吟边偷偷瞧着他们,接着又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叫起来。
方医生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拨开他的头发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对曹大良道:“我也说不好这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先吃几片止痛片,看看情况再说吧。”
吃了止痛药后,张峰不好再喊痛了,于是被送回了号房。曹大良特意把他安排睡在靠门口的地方。
深夜时分,号房里的嫌疑人犯都已经沉沉入睡了。张峰也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突然,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看守员喊道:“都动动,往里动动,来新人了!”
张峰睁开眼睛,心中陡然一惊:是肖云柱晃着走了进来!他强压住狂喜,慢慢坐起。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向肖云柱打着招呼:“这不是黑哥吗?怎么又回来了?”
肖云柱笑笑:“回来看看。”他走到张峰身边坐下,早已经有人把位置让了出来。看得出,他在看守所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张峰低声问:“董事长让你来的?”
肖云柱点点头:“还不是为了救你!”
“谢谢黑弟!”
“聂董让你写份东西。”
“写什么?”
肖云柱在张峰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峰面露激动:“行,我今天晚上就干!”
突然门口传来值班看守的喝斥:“不许说话,躺下!躺下!”
张峰和肖云柱连忙歪倒在铺上。
号房外,瞭望塔上的碘钨灯发出炽白的光,哨兵的枪刺一闪一闪,远处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号房里,张峰用被子盖着头,偷偷地奋笔疾书。肖云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张峰终于写完了。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看了看肖云柱。肖云柱忙假装已睡着,紧紧闭上了眼睛。张峰把纸揣进怀里,倒头便睡。他的确累极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风声呼啸。张峰被一阵室息憋醒了。他睁开眼一瞧,顿时懵了,自己嘴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团脏布,手和脚被布条捆得结结实实。旁边的肖云柱正对着他笑。他马上便明白了,不由得魂飞魄散,拚命扭动着身子,看着肖云柱的目光里有迷惘有愤怒也有乞求,而更多的则是后悔。肖云柱倏地敛起笑容站起来,眼睛里露出凶光,抬起脚朝着他的腹部猛踩。哗哗的雨声风声和不时隆隆滚过的雷鸣盖住了殴打声,被捆住手脚嘴里塞满破布的张峰连挣扎的能力都失去了。不一会,他嘴角流出鲜血,身体**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肖云柱用手试了试张峰的鼻息,呼出一口气,从他的贴身衬衣口袋里抽出一团纸,展开看了看,然后重又塞进他怀里,放心地掏出他嘴里的布,解开他手腕脚腕上的布条,用火点着,扔进门旁的便桶里……
晨光微露,风停雨歇。刑警支队办公室里,熬了一个通宵,和王明一起研究审讯方案的刘振汉仍在推敲着、斟酌着。王明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已是鼾声如雷。
李冬突然大步冲了进来,边甩着脸上的汗水边呼呼喘着粗气对刘振汉道:“张峰死了!”
刘振汉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什么?张峰死了?”
李冬肯定地点点头。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李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看守所的副指导员宋伟就住在我对门,刚才出门时亲口告诉我的。”
“昨天提审他时不还是好好的吗?只是说有点不舒服,怎么说死就死了?”刘振汉震惊之余大感蹊跷。
“听小宋说,他也是刚接到看守所值班人员的电话。张峰死在号房里,浑身是伤,口鼻流血,是被重殴而亡。”
“死在号房里?重殴而亡?”刘振汉双眉紧皱,喃喃自语。
突然而来的变故把他击蒙了。他竭力控制着躁乱的思维,认真梳理着:从昨天的提审看,张峰好像就有些反常,他会不会与外边有了联络?聂明宇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不可能没有举动,张峰的猝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会不会是他杀人灭口?可如果是这样,又显得太离奇太玄乎了。看守所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即便提审也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要进入号房那就更不可能了。
张峰的死像团迷雾,罩住了刘振汉,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张峰对整个案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绝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必须把来龙去脉査个清楚。
他抓起公文包对李冬和刚从沙发上起来睡眼朦胧的王明道:“走,去看守所看看!”
他们迅速到了看守所,进了停尸的医务室。
唰!白布撩开,张峰的尸体摆放在一张木板**。从他的表情上能够看得出,他死时肯定很痛苦。
刘振汉、王明、李冬和曹大良、宋伟等围在木板床旁。
方医生道:“我初步检査的结果是: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时分,四肢躯干软组织严重挫伤,头部脑后有淤血,显然是外力所致。”
刘振汉问:“你的意思是被殴打而亡?”
“对,基本上可以认定。你们看——”方医生掀起布单,张峰**的身上伤痕累累。
宋伟道:“我们从他的衣兜里搜出一份材料,是他的笔迹。”
曹大良瞪了宋伟一眼。
刘振汉急切地伸出手:“材料,什么材料?快给我看看……”
宋伟看看曹大良,没敢表态。
曹大良有些神秘的样子:“对不起,刘支队,我们不能给你材料看。”
刘振汉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曹大良答道:“这份材料跟你有关系,我已经报上级领导部门了。所以……”
刘振汉吃惊地看着他:“跟我有关?”
曹大良垂下眼睑:“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何必着急!”
“那请你把张峰同号的嫌疑人名单交给我看看。”
曹大良没吭声,几个看守所的民警也忙低下了头。
宋伟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刘支队,从现在起,上面要求我们严禁你们刑警支队的人接触人犯。”
“什么?”王明火了,“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曹大良抬起眼皮看看王明,慢吞吞道:“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倒要问问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