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的余晖已渐渐隐退。又一个夜晚将要来临了。聂明宇走进天都酒店歌舞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乐师在调琴。他从高高的壁柜上,拿下了他专用的手风琴。

一个乐师道:“聂董,今天有空?好久没来玩了……”

聂明宇脱掉琴套。“客人什么时候上?”

正走进来的舞厅老板回答说:“没事。聂董,怎么也得八九点钟。”

聂明宇试着拉一下琴。“好,有的是时间,今天不尽兴不归!”

出租车“嘎吱”一声停在酒店门前,小芮从车上跳下,急匆匆走进舞厅。他对着乐池搜寻着,看到聂明宇正在忘情地演奏。

他踟蹰了一会儿,实在忍耐不住了,试着上前道:“董事长,有急事!”

聂明宇置若罔闻,头也不抬地拉着手风琴。小芮无奈,退到一旁,神情焦灼地等待。

良久,聂明宇奏完一曲,深出一口气。他起身走过去,注视着小芮,音调冰冷地道:“记住,这个时候别打扰我!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小芮嗫嚅着:“张总,他……”欲言又止。

聂明宇皱起了眉头,语气也严厉起来:“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小芮赶紧沉声说:“张总他去海关了!”

“什么?去海关了?去那儿干什么?”聂明宇一怔。

小芮吞吐着说:“张总说……他……他去自首。他说要把事情一个人顶下来……”

聂明宇大惊,不由提高了声音:“胡闹!快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小芮抬腕看表。“他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去有半个多小时了。”

聂明宇顾不得跟乐师们打招呼,拉着小芮就往外走。在酒店门口,他掏出手机,快速拨打:“老黄吗?我是聂明宇。咱们能见一面吗?老地方见?好好!”他收起手机,和小芮一起上了凌志车。

贺清明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子。“自首?你什么意思?”

张峰很平静地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汽车那个案子,是我一手经办的,所以,我来自首。”他说完坐下,掏出烟点着。

贺清明伸手向张峰要烟,也点上。张峰愣了,疑疑惑惑地看着他。

“先说清一件事……”贺清明抽了口烟,被呛得直咳嗽。“我女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帮这个忙,我表示感谢,但如果你们以此来要挟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要她退学,请随时告诉我,我会领她走!”

张峰苦笑道:“贺处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不提这个事了。你是外来的和尚,不了解天都的具体情况。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上来就这样误打误撞的,不好念经啊!”

“误打误撞?我听不懂!”贺清明盯着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

“替谁顶罪?”张峰摇摇头。“我是总经理,我没有替任何人顶罪,聂明宇董事长根本就没过问此事。我是罪有应得。”

贺清明又抽了口烟。“我在海关部门工作了十几年,什么样的走私没见过?他也太猖狂了,几十辆车闯关!”

“闯关?”张峰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还没傻到会用三十六辆车闯关!”

贺清明逼视着他,“我也不是傻子。我能看出来,你和这个海关上上下下的人都打了招呼,对不对?”

张峰不置可否。“真是命里注定的,谁让你这个新来的凑巧那天去验货,又偏偏要开我的箱子?”

“你什么意思?”贺清明神情严峻起来。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张峰猛地抽了一大口烟。“你说吧,到底准备怎么办?”

贺清明犹豫了一下,道:“我正准备打报告,明天向上级汇报,然后把案卷移送公安部门。”

张峰冷笑一声:“我早该知道如此,碰到你他妈的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我只能表示遗憾!”

贺清明抖抖烟灰。”你骂我没关系。可你应该清楚这个案子的严重性。知道吗?它的严重性已经到了要死人的程度!”

张峰站起身。“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我们这个年龄,未来也就这回事了,子孙后代能够无忧无虑地幸福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击中了贺清明的薄弱处,贺清明心中不禁一抖,但他马上就恢复了镇静,说道:“还有,这个案子太大了,谁都知道那一定有着深厚的内幕,你一个人是顶不下来的!”

张峰瞥了他一眼,以讥讽的腔调道:“你还想干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劝你要认真想一想:你能否充起这个英雄?”

贺清明火了,把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张峰,你是在谁的办公室说话?好了,请你走吧!”

张峰拿起包:“至少我知道今天晚上是安全的了。怎么?我明天再来?”

贺清明道:“也行。我也需要些时间。明天上午,我等你!”

张峰微笑着说:“前天我有句话是真的。我欣赏你的书生气。我喜欢读书人。这个疯狂的世界,因为有了读书人而变得理智和有节制!”

贺清明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没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