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天岳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慢慢地踱着步。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钦点的刘振汉居然在消极怠工。对聂明宇和他的龙腾公司,他已经关注很长时间了。那张以聂明宇为中心织起的黑网,已在天都形成了很强大的势力,说是黑社会,一点都不为过。作为公安局长,他无法置之不管,任由他们中饱私囊,胡作非为。可是,鉴于自己位置的特殊和案件的复杂,他无法直接出面调査。于是,他想到了视法律为生命、一身正气的刘振汉。起初,他曾有些犹豫:刘振汉同聂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和聂明宇更是情同手足,他下得了手吗?考虑再三,他认为刘振汉会站在正义一边,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一定能站稳立场,便把宝押在了他身上。可现在,他为开始的选择后悔了。看来,刘振汉并不像他认定的那样无私无畏,能跨过私情这道坎。

恼怒失望之余,庞天岳又在想:刘振汉怠工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并不真正相信聂明宇有走私等犯罪行为。可让他为难的是,他又无法向他露底。

他慢慢走到靠墙角的保险柜前,费力地蹲下身子,嘴里念叨着密码,然后轻轻地把密码盘对准位置。“啪!”里边发出一声响动。他一拧把手,密码柜开了。

他从密码柜中拿出一个绿色的圆片,随后用力地关上了柜门。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仔细地端详着手中和大衣钮扣般大小的圆片……

贺清明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贺处长,怎么今天晚了?”有人向他打招呼。

“有点不舒服……可能感冒了。”他点点头掩饰着不安。

当他走到秘书小溪身旁时,小溪站起来说道:“贺处长,上面通知下午传达文件。”

“什么文件?”贺清明看着小溪。

小溪答道:“好像是中央关于严格海关检査会议的精神。”

贺清明心头一震,匆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反手关上房门,想把锁扣上。但他稍稍思索了片刻,终于又把手放了下来。他神态诡异地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然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慢慢把手中的黑色皮包放在桌子上。

当他早晨在天都酒店客房门前从张峰手里接过自己的皮包时,情急惊惶之中并没有太在意皮包有何变化。上了车后,他才发现皮包沉重鼓胀了不少。他凝视着桌上的包,鼓足勇气轻轻把拉链拉开,里面露出簇新的好几沓人民币。他抖索着手拿出来,粗粗地点了点,竟然有整整十万!他脸上不觉沁出了汗水,赶紧又把钱塞进了皮包。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人推开了。刘建义探进头来。“小贺,你在呀?”

贺清明魂飞魄散,双手忙捂住皮包,结结巴巴说:“刘……刘关长,您……您有事?”

刘建义站在门口,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意思。“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昨天咋能那么喝酒呢?”

贺清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没,没问题。我……还行。”

“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可以吧?”刘建义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还行,还行!”贺清明巴不得他立刻离开,连手带胳膊盖住皮包,生怕被他发现什么。

但刘建义居然慢慢走了进来。他往沙发上一歪。“小贺,考虑得怎么样了?那批车该怎么办?”他悠悠然点上烟,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走的意思了。

贺清明心都快蹦出来了。“我想……还是听您的指示吧……”

刘建义笑了笑。他的眼睛像无意似的扫了下贺清明面前的包。“皮包不错,是马萨奇的?”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让我看看!”说着伸出了手。

贺清明额上冷汗直冒。“假的。仿造的。不值一看!不值一看!您还是说说您的处理意见吧……”

刘建义拿起包端详着,又掂了掂。

贺清明几乎就要室息了。眼球鼓得圆圆的,像是随时都可能滚落出来。

刘建义道:“我想就不要立案了。因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又是政府行为。真把脸皮撕破,对大家都不好。咱们毕竟在这里工作,很多事情还要靠地方的支持和协助。”

贺清明紧张地盯着他的手。“但是……这个案子已经出来了,能抹得过去吗?”

刘建义摸索着包。“只要你这边守住口,其他的工作我来做。你看如何?”

贺清明看着他,艰难地说:“好吧,我同意不立案。”

刘建义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你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可是非常不好。”他放下包,转身走向房门。

贺清明如释重负,不由偷偷喘了口气。

刘建义拉开门,突然转过身。“小贺,以后贵重的东西不要摆在桌子上。咱们这里人来人往,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关上门走了。

贺清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对他如此直露的嘲弄仍感太过分,羞愤不已。他慢慢垂下头去,不禁愕然:桌子上竟然还剩一沓百元钞票!他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钱,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把钱放进了抽屉……

这天上午的十点三十五分,贺清明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龙腾集团走私的三十六辆奔驰车,不予立案调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