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的整个身躯,深深埋进沙发里。窗外的阳光很灿烂,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他凝止不动的脸上晃动着。他微眯着双眼,眉骨上的青筋没有规律地不时跳动一下。刘振汉终于无可挽回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一股巨大的悲哀彻底笼罩了他隐隐作痛的心灵。尽管这是势在难免的必然结果,他还是被无可名状的失落感反复地折磨着。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在悬崖上跳舞,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始终有一种强烈剌激带来的人生快感,而且是惟一的快感。他很清楚,这一生一世不可能再有别的作为,纯洁神圣的爱情不属于他,而财富和荣誉在他眼里更是粪土不如,实现他人生价值的惟一途径便是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他可以为所欲为,所有的臣民们都蜷伏在他的脚下,依顺着他的意志和欲望行事。这便是他孜孜追求的大事业,倘若失去了这追求,他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多余的了,也许他就已经结束了自己卑微的生命。可现在,他最亲密的战友和兄弟都成了阻挠他实现理想的对手。失望失落、悲哀悲痛之余,他只能作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虽然这场较量就他们二人而言不可能有胜利者,但他还是期望能够战胜他。因为战胜了他刘振汉就是战胜了他所代表的势力。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正邪之分,只有强弱之别。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

“嘀铃铃!”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从沉思中猛醒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由霍地站起,一把抓起了听筒。他不停地嗯着,最后说道:“知道了!我明白了!好,谢谢!”他慢慢挂上电话,脸色阴郁,摁下呼叫器。“马上叫张总到我办公室来!”

不一会儿,张峰便快步走了进来。

“那辆吉普车怎么样了?”聂明宇问。

张峰道:“放心,已经送到外省。他们绝不可能査出来。”

“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聂明宇眼睛望着窗外。“那两个女孩的身份已经被査出来了。我不能不很遗憾地告诉你,刘振汉他们又向我们逼近了一步。看来,你又不得不去做亡羊补牢的事了。”

张峰脸上顿时冒出了汗水,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

“这件事是眼下最要紧的,要快,明白吗?”

“明白!”张峰转身匆匆走出。

画室里,小路和蕾蕾看着颜名在画布上涂涂抹抹,一个年轻女孩的面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马荃这时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大声说:“不用了!不用了!已经找到两个死者的身份了。小路,先跟我回局里,东西呆会再拿,快!”

小路激动得手足无措,对蕾蕾和颜名道:“谢谢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他和马荃跑出屋子,只留下蕾蕾和颜名对视着。

“那……咱们?”颜名拿着画笔的手一摊,耸耸肩。“是不是……”

蕾蕾凝视着他。“继续好吗?”

“也好也好!”颜名情不自禁地又举起了画笔。“不妨试一试,看看咱们的合作结晶是否完美!”

蕾蕾的脸红了,笑着嗔了他一眼。

马荃和小路急匆匆赶到朝阳小区时,警车正缓缓开过来,停在楼门口。车门一开,刘振汉和王明、龚静等人走下车,马荃和小路跑了过去。龚静指指楼上说:“就在六楼。”

几位居委会的大嫂正在楼道的走廊上学习文件,看见警察来了,便都站了起来。一位自称是居委会副主任的大嫂问刘振汉:“你们是……”刘振汉掏出警官证晃了晃。“我们是刑警支队的。”

“哦,还是为那两个‘三陪’小姐的事?”副主任皱起了眉头。

刘振汉一愣。龚静上前一步问:“您怎么知道的?”副主任说,“这一上午,你们都来两拨人了,还都是刑警支队的……”

龚静惊异地看着王明。“你们来过?”

王明摇摇头。“怎么可能?我派你来侦査,不可能自己再来!”

龚静大惑不解,喃咕着说:“那能是谁?”

刘振汉眉峰拧成了疙瘩,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对大嫂道:“麻烦您带我们上去看看。”

“行。不过,我可要声明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还要学习取缔‘**’的文件,这可是头等大事!”副主任边唠叨着边往楼上走。

刘振汉等随居委会副主任大嫂登上六层,靠左手的门虚掩着,竟然没锁。大嫂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刘振汉走进去,只见屋子里凌乱不堪:客厅衣橱的抽屉半开,里面的内衣耷拉在外边;沙发披掀了个底朝天,牛皮面被人用刀子划开了几个大口子,露出不黄不白的海绵……

忽然,里屋发出一声响动。刘振汉和龚静等忙停住脚步,分别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

里屋发出一声咳嗽。刘振汉对他们点点头,举起手枪,突然一个闪身撞开房门,枪笔直地瞄准里面,大吼一声:“不许动!”屋里中央的大席梦思床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双手举过头顶,颤着声道:“别,别开枪……”

龚静、马荃跃身冲了进去。马荃一个扫堂腿,将那人踢翻在地。龚静利索地用膝盖顶在那个人脖子上,“刷”地抽出了铐子。那人脸涨得通红,挣扎着喊:“我是房东!我是房东……”

龚静颇有些扫兴地训斥:“房东?房东还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房东爬起来。“我怎么鬼鬼祟祟了?这是我的家,按说你们才是……”他看了看龚静身上的警服,不再往下说了。

龚静想了想,“噗哧”笑了,连忙对房东拱拱手:“对不起……”

房东摸摸自己的脖子,不满地嘟哝:“你一个女孩子家,手那么黑!”

刘振汉和王明等人都笑了。马荃说:“她是我们学校女子散打亚军!”房东瞥了龚静一眼。“幸亏是亚军,冠军来了我就废了!”

“听说这儿刚才来过警察?”刘振汉进入主题。

“可不是嘛!”房东哭丧着脸。“刚才那拨警察比你们还横,我掏钥匙慢了点,就要踹门。我死活给拦住了。本来房子租给两丫头就没挣着钱,再把门给踹了,我就他妈哭都没眼泪了!”

“他们有没有向你出示证件?”刘振汉听了房东的控诉,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

“出示了,领头的叫王明。”

“王明?”王明怔住。

“数他凶!个子不高,都特有贼劲,把我的胳膊都捏肿了!”房东说着,捋衣袖给王明看。

“我就是王明!”王明对房东眨眨眼。“你看像刚才那个人吗?”

房东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倒退一步,细细打量着他。“不是!绝对不是!他哪有你这么小个头,模样也比你俊多了!”

龚静忍不住笑出了声。王明脸憋得像关公。

“这么说是假警察?”房东愤愤然。“怪不得像土匪下山,这个狗日的冒牌王明!”

“你骂谁呢?”王明撑不住了,瞪房东一眼。“少说两句行不行?”

房东自觉言语不妥,赶紧低下了头。刘振汉皱着眉头问他:“他们进来都干什么了?”房东苦着脸。“进来就抄东西翻东西,说是要找证据。可我看他们不像是找东西,倒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成心毁东西呢!你看好好的沙发也给划了大口子。我求那个小狗日的王……哦,不,假王明。他就眼一瞪,说再废话把你铐走……”

刘振汉四下里一看,里屋也是一片狼藉,衣服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他发现床头上方的墙上有几块明显的印迹,于是,走过去边仔细看边随口问:“这两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们说自己是学生,叫什么玲玲、芳芳,一听就是假的。”房东很老到的口吻。“主要是她们给钱给得痛快,所以,我也就没细问。”

刘振汉指着墙上的印迹:“这是放照片的地方吧?”

房东愣了愣,马上说:“是,是,这本来放的是那两个女孩的照片……”

刘振汉猛地转过身来。“照片呢?”

“都被那些假警察给拿走了,还有挂在客厅里的照片。”

王明看看刘振汉。“这些人够专业的,把照片这样重要的物证给搜走了!”

刘振汉又问房东:“除了照片,他们还抄走了什么东西?”

房东想了想回答说:“所有的照片都拿走了,弄了一大口袋。还有就是一些带字的,比如本子、信什么的。”

刘振汉突然问:“那两个小姐有没有手机?”

“不知道。但是我有她们的呼机号,传了八百六十遍了,就是不回!”

“你这屋子里没装电话?”

“申请了,还没等安装,这两女孩就把房子租去了,我也就没再费这个神。”

“那她们怎么打电话?”

“有时候真有急事,就到我家里去打。我也没收她们的钱。不过,要是晚上,她们一般去楼下打,主要是我老婆不愿意。这楼底下就有一个公用电话。”

“麻烦你带我们去打电话的地方看看。”刘振汉说着,对龚静、马荃道:“你们几个把现场保护一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刘振汉和王明随着房东来到楼下,只见装公用电话的杂货店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