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擒住阿四之后,为防万一,当天夜里便和冯自强、凡一萍将他押到刑警队,关进置留室里。

已经三天过去了,对阿四的审讯一直没有进展。这小子虽然是一副贼眉鼠目、胆战心惊的样子,但却挺硬气,不知是出于对朱永生的“忠诚”,还是怕受到法律的惩处,就是不讲实话。要么就是避重就轻,说些偷鸡摸狗的陈芝麻烂谷子,要么就耍刁放赖,干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声不吭。

刘跃进可不能就这么无休无止地跟他泡下去,与擅长审讯的冯自强认真商定了一套周密的审讯方案,决定最后再对他进行一次审讯,如果仍不能取得突破,就把他送进看守所去“清醒”,然后他们要迅速返回唐河七矿,通过别的途径寻查朱永生。

阿四坐在预审室的凳子上,一见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进了门,就连忙立正站起,点头哈腰地道:“刘队长,自你昨天开导之后,我一宿没睡,脑子总算开了窍儿。这以后绝不能轻易上当受骗,跟人家没什么深交,只见过两面,就被他花言巧语迷昏了头。再加上他又塞了几个小钱,就干出了这种伤天害理没屁眼儿的事。这个姓朱的,真他妈不是玩意儿!”

刘跃进也不看他,打开公文包,掏出抬头有“逮捕令”三个大黑字的硬纸,故意让阿四看到,浏览一遍之后,又塞进了包里。然后很严肃地跟旁边的冯自强嘀咕了几句,接着转过脸向凡一萍点点头。凡一萍掏出讯问笔录,做好了记录准备。

阿四见这次与上几次从气氛到他们的表情还有神神秘秘的举止都大不相同,心里不觉嘀咕开了。尤其是见刘跃进亮出了逮捕令,就更发虚了。心想,看样子他们这回是来真格的了,得做好一切防备,别被他们套住了。

刘跃进扫了他一眼,以很沉静的口气道:“说呀,怎么不说了?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到了号房里,可只能对着墙磨嘴皮子了。”

阿四眨巴眨巴小眼:“你们真要逮捕我?刘队长,冤枉啊!我是受了姓朱的胁迫呀!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结婚,便说道,“年幼的弟弟妹妹,他说如果我不干,就杀我全家,我是被逼无奈啊!”

“胁迫,还有钱的**,对吧?”刘跃进说着猛地板起了脸,“范阿四,你听清楚了,今天你所说的一切,都将记录在案。这也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何去何从,你可要想明白了,别到了法庭上再吃后悔药!”

阿四见这阵势是挺庄严的,眼珠便转开了,妈的,真要来荤的吗?公安审讯向来都是一敲二诈三吓唬,得再试探试探。于是道:“刘队长你看,我一点儿假话都没敢说。谁都知道检举主犯,提供线索能立功,能从轻发落,坦白从宽嘛,态度决定出路嘛!可是我……”

“够了!”冯自强一拍桌子,“你阿四真是不知死的鬼,你的一条腿已经伸进棺材了知不知道?还在这儿油嘴滑舌!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朱永生的?”

阿四抬抬眼皮,顺口答道:“是在赌场。当时我……”

冯自强不耐烦地打断他:“重复的话就不要再啰唆了,我们没闲工夫听你编故事!”

阿四头一低,咕哝:“我真是在赌场认识他的,也就是一面之交。”

“范阿四,你的确让我们失望。”刘跃进开始点阿四的命穴,“袭警和故意杀人你应该知道罪有多重。胁迫也好,**也罢,朱永生抓不住,这些罪只能是你一个人扛着。再说了,朱永生的情况你了解多少?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他已经身负几条人命,是个犯了死罪的逃犯。你说到底只是个小偷小摸的贼,也许是受了他一些小恩小惠,就这么为他卖命,甘愿当他的殉葬品,值得吗?阿四,你毕竟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活着比什么都好,你应该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

阿四的心动了,尤其是刘跃进后几句话。在他的胸中**起了一阵阵涟漪。暗道:原来这小子是个杀人犯,怪不得连警察都敢炸,这浑水是不能蹚,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吃浮食儿的小小“娄阿鼠”,干吗要为一个亡命死囚卖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刘队长说得对,活着比他妈什么都好……

刘跃进见阿四表情有所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再加一把火:“你阿四是个人精,在这种命运攸关的大问题上可不能犯傻。我们为什么抓你,审你,说到底是为了抓住朱永生。而且也只有抓住他,你的罪责才能减轻。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吧!”

阿四终于抬起了头,迎着刘跃进期待的目光道:“刘队长,我他妈不是人,让你们给我磨了几天嘴皮子。我的确不知道姓朱的是杀人犯,也怪我财迷心窍。我前两天的确没讲实话,老是穷讲什么江湖义气。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一点不漏地坦白交代。”

“这就对了。”刘跃进紧绷着的脸松缓下来,语调也轻松平和了许多,问道:“你先讲讲和朱永生认识的经过吧。”

“这个姓朱的现在不叫朱永生,改名叫朱大可,我们顺着音儿都叫他朱大哥。你知道,我的谋生技能都在这双贼手上,也有二十几个小徒弟,就成立了个大刀会,其实大刀不会耍,玩的还是‘钳子’。但老百姓家的东西我们很少偷,主要是偷大款、偷公家。矿上很有油水,物资也丰富,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没承想姓朱的去了之后,我的几个手下接连栽在他手里了,可他抓住后又毫发无损地放了,于是我就想结识这位讲仁义的大侠。”

“你说他抓了你的手下?”刘跃进有些疑惑地打断他。

“哦,我忘了交代了。”阿四忙补充说,“他是矿巡逻队的指导员,一到晚上就围着矿区转。”

“指导员?”冯自强和凡一萍都禁不住喊出了声。

“是呀,要不然他怎么能隐藏这么深,让你们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他是怎么进矿巡逻队的,又是靠谁的关系当上指导员的,这些你知道吗?”刘跃进很严肃地问。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对这些封得挺严的,从来是只字不提,我也没敢问他。”

刘跃进略作沉吟,接着问:“据你平时的观察,他和哪些矿领导走得比较近?”

阿四皱起稀疏的秃眉,很认真地想了好大一会儿,才不是有十分把握地道:“有一次我去他的办公室,听到他在跟一个矿长通电话,口气挺不一般,但那个矿长姓什么,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他住在哪儿?”刘跃进见阿四的确对朱永生的关系人不太清楚,就改变了问题。

“吃、住、玩,都是在巡逻队。他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跟我的生活习惯差不多。”

“市里他有没有朋友?”

“他没讲过,我知道的就只有一个贺宝宝。”

“市里有人去矿上看过他吗?”

“没有。但据我的两个手下告诉我,有一天夜里,他们在‘干活’时,发现他在和一个市里去的年轻人讲话,就在煤矸山旁边。那个年轻人穿一身黑衣,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讲完话那个年轻人走后,他挺生气的。”

刘跃进心中清楚,阿四所说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像幽灵一般的神秘黑衣人。由此可见,朱永生蛰伏在矿区肯定与他有密切的关系。现在终于弄清了朱永生的下落和藏身之处,当务之急应当是快速出击,趁他还没有察觉时,一举将其擒获。

结束对阿四的审讯已是深夜。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经过研究,认为对朱永生应该秘密抓捕,尽可能地不惊动任何人,防止走漏风声。他们向局长田明亮汇报后,便带着一个班的武警,驱车直奔唐河七矿。

车到矿区外围,刘跃进为保证万无一失,没让车进矿,带着武警悄悄摸向巡逻队队部。

巡逻队的值班室里亮着灯光,几个身穿保安服的青年正在打扑克。刘跃进让冯自强、凡一萍带人把住出口通道,然后率几名荷枪实弹的武警突然破门而入,摁住了几个巡逻队员。巡逻队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吃惊地看着刘跃进。

“你们的指导员叫什么?”刘跃进把手枪插进套,沉声问道。

“叫朱大可。”“谁不知道朱大可的名字!”几个保安纷纷回答着。

“人呢?”刘跃进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保安道:“他请病假了,不然我们哪儿敢玩扑克。”

刘跃进一怔:“什么时候请的病假?”

“有三四天了,说是得了什么癌,挺重的,去市里住院了!”一个小青年抢着回答。

完了!刘跃进顿时心凉了半截。显而易见朱永生已得知阿四落网,为防万一,溜了。他对几个武警挥挥手,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撤!”

在回城的路上,刘跃进缩在警车的后排角落里,思索着下一步的侦查方案:朱永生还会待在矿区吗?从他目前的状况看很有这个可能。因为他毕竟笼络了一批黑道上的亡命徒,加之有矿上要员做保护伞,相对来说比外逃安全多了。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需要相互呼应。一想到那个黑衣人,刘跃进就不由得头疼起来,直到现在仍未查出此人的身份,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此人究竟要干什么?又是否已经干了什么?因为朱永生,他无法腾出时间和精力去调查这个藏得很深的家伙,可要揭开这个谜,也只有先抓住朱永生才能达到目的。从阿四所供述的情况分析,朱永生在矿区的保护伞肯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不然不可能进巡逻队,而且还当上了指导员。看来只能从此入手了,如果能查出这个大人物,不仅可以找到朱永生,说不定还能揪住黑衣人的狐狸尾巴,使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刘跃进睁开了眼睛,只见两条雪亮的车灯劈开了浓重的夜色。他的眼前也渐渐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