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会使有的人感到压抑,也会使有的人感到亢奋。在夜色中驾车行进的刑警队副队长刘跃进无疑属于前者,从他那深锁的双眉和晦暗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对孔勇敢的火力侦察应该说达到了预期效果和目的,把他列为本案重点嫌疑人没有错,下一步的重点就是查出那个叫八戒的打手了。张强的死使局领导大为恼火,队长李铁也批评了他的麻痹大意。他没有去辩解,他怕将梅玲的事牵扯出来,自己颜面无存。作为一个副队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他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迅速召集冯自强、凡一萍,布置任务,让他们以创世纪公司为重点,查找“八戒”。然后,他便驱车回家,准备与妻子梅玲作一个最后的了断。此时这件事对他来讲显得比什么都重要。

桑塔纳警车在灯海车流里缓缓移动。蹙眉沉思的刘跃进脑海里又盘旋出一个令他心惊的问题:调他离开医院的杀手显然不仅认识梅玲,而且也十分了解她的行踪,他让自己去香樟园亲眼看到妻子与情人幽会究竟是什么目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想着,警车已不知不觉间到了公安局宿舍楼下。刘跃进透过车窗,发现家里的灯光亮着,梅玲今天倒挺老实的。他跳下车,进了楼门,快步向楼上登去。

梅玲斜倚在沙发上,脸上贴满了黄瓜片,边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边摁电视遥控板选频道,对刘跃进视若不见。

刘跃进一眼便看到瓜子的包装袋上是“香香”两个大红字,心底的无名火便腾地蹿了上来,冷冷地道:“这瓜子挺香的,能勾人魂魄呢!”

梅玲似乎没有听出刘跃进的弦外之音,扯了扯睡袍的裙裾盖住雪白的大腿,脸扭向一边。

刘跃进把外衣搭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在梅玲对面坐下,捡起地毯上的一片瓜子壳,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继续揶揄道:“从昨天晚上吃到现在,是不是越吃越有滋味?看你唇不裂舌不干的样子,功夫果真不浅。这香香瓜子行的老板娘,你真的是当之无愧呀!”

梅玲的脸猛地转了过来,黄瓜片抖落在地上。她定定地注视着刘跃进,眼神里透着些许的恐慌和紧张,颤着嗓音问:“你……你什么意思?”

刘跃进淡淡一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还用得着我解释?”

“你这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梅玲显得很气恼的样子,提高了嗓门。但能看得出她底气不足,完全是虚张声势。

刘跃进面露冷漠,口气也是凉飕飕的:“捕风捉影也好,无事生非也罢,我觉得再谈这个话题挺无聊。”他说着头往后一仰,“咱们还是入正题吧!”

梅玲狐疑的目光紧盯着刘跃进,一时猜测不出他的意图,于是嘴唇紧闭着等待下文。

“我所说的正题很简单,就是分手或者说是离婚。应该说现在解决这件事最合时宜,你和那位项老板也就用不着偷偷摸摸去咖啡厅之类的地方约会了。说句不是恭维的话,你和他真是珠联璧合哩。”刘跃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这是我草拟的离婚协议书。幸好咱们没有孩子,就省事多了。你先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提出来,咱们再商量。”

梅玲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呆呆地看着离婚协议书出神,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涩涩地用并不湿润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离婚可以,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刘跃进吐出一口气来。

“你要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梅玲显得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最美好的花季都被你践踏了,你休想一甩手就跟我拜拜!”

刘跃进用半是不屑半是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很不耐烦地问:“你要多少?”

“十万!”梅玲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即出。

刘跃进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他从这个数字马上便想到了孔勇敢,以不无讥讽的语调道:“你对这个数目情有独钟啊!”

梅玲长长的眼睫不由一颤。她马上明白了刘跃进已知道她从孔勇敢那儿拿钱的事,用细细的手指撩了撩披散在耳边的卷发,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不错,我就是喜欢这个数字。如果你愿意付出比这还多,我也不反对。”

刘跃进被梅玲无丝毫羞耻感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再也无法端坐在沙发上。他猛地倾过身子,劈手夺下梅玲手中摇来晃去的遥控板,“砰”地摔在茶几上,沉声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如果为了金钱,连脸都不要了,那她也就一钱不值了!我可以告诉你梅玲,在你还没有和我办理离婚手续之前,收受我所办案子的有关人员的任何有价值物品,均可被视为索贿受贿。你最好把孔勇敢的钱退回去,不然,你应该能明白等待你的是什么!”

梅玲不禁傻了:这刚刚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又要飞走,疼得她心尖儿直哆嗦。她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又渐渐由白变得通红。一时难以自制的她突然弓腰跃起,直扑无丝毫防备的刘跃进,尖利的十指齐向他的脸上脖子上抓去。她边抓边可着嗓门嚎:“刘跃进,你个穷警察,破衙役,在老娘面前抖什么威风!退吧,退了这钱也没你什么好!离吧,离婚你必须赔偿老娘二十万!还有这房子,都必须归我!你只配在街上当野狗……”

刘跃进突然被袭,当他反应过来时,脸上脖子上已暴起道道血痕。积压在胸中的怒火骤然爆发了。他狠狠卡住梅玲白嫩的粉颈,鼻孔里喷出粗气,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个不知廉耻的**!你个利欲熏心的财迷!我要杀了你!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梅玲舞动的十指渐渐僵直,头拼命地扭动着,长长的卷发如狂风吹起的波浪在沙发扶手间涌动。不一会儿,她便只能出气不能进气,翻起了白眼。刘跃进终于出了心中的恶气,便把浑身瘫软的梅玲用力掼在沙发上,站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梅玲才悠悠缓过来。她剧烈咳嗽着,双手捏揉着喉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刘跃进,声音嘶哑地说:“好你个刘跃进,真要杀了我!杀吧,有能耐你一枪崩了我!你这个杀人犯!”

刘跃进拿起沙发上的外衣,一字一句地恨声道:“如果你继续这样寡廉鲜耻财迷心窍,总有一天会遭到惩罚的,人作孽,天谴之!”说罢,他大步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