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开着警车,七拐八转,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名为“好再来”的小饭馆。从那低矮窄小的门面和半死不活般昏黄的装饰灯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比大排档好不了多少的低价大众店。刘跃进停好车,走进了“好再来”,吴淮生早已在一个角落的餐台边等候了。
“你咋找这么个地方?”刘跃进解开外衣扣子,往凳子上一坐,“像做地下工作似的!”
吴淮生递给刘跃进一根烟,勉强笑笑道:“跃进,请你多包涵点儿吧,我现在真是请不起你去海鲜楼了。”
刘跃进惊讶地瞪着吴淮生:“你弄得这么惨呀?”
吴淮生幽幽地叹口气,不想再说下去,对老板喊道:“上菜!上酒!”
饭馆小老板答应一声,颠颠地摆上了酒菜和两个酒杯。吴淮生让他换上俩大玻璃杯,然后抓起白酒瓶,咕嘟咕嘟倒满。两杯正好一瓶酒。
刘路进眨巴眨巴眼,拉长声音问他:“你没开车呀?”
吴淮生把空酒瓶往墙角里一丢,耷拉着眼皮道:“你给我打电话后我就准备一醉方休,所以没开车。”
刘跃进眼一瞪:“那我的车……”
吴淮生嘴咧了咧:“你是警车,没人敢撬,喝醉了咱哥俩正好在里面睡一夜!”
刘跃进能看出吴淮生的心事很重,公司发展不顺利,又和乔小龙分了手,也就不忍再驳他的意。
吴淮生端起杯,和刘跃进“叮当”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小半杯。刘跃进慌了,这样喝法就不是醉的问题了,是玩儿命。他赶紧声明:“淮生,今天就这一杯酒,多了我是坚决不喝的!”
吴淮生不理他这个茬儿,问道:“你今天不会是单单找我喝酒吧?趁着现在还清醒,有事你就抓紧时间说。”
刘跃进苦笑笑,抿了口酒,然后才慢慢道:“淮生,你和我是发小是同学;小龙曾经救过我的命,为我申了冤。我从来都是把你们当做我的亲兄弟。你和小龙之间的事我听说了,现在你们哥俩谁是谁非,我不想问也不想弄清楚,就一句话,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你能答应我吗?”
“我能答应你。”吴淮生转着酒杯,眼睛盯着晃动的酒波纹,“但乔小龙能答应你吗?”
“小龙的工作我去做,相信他能听进我的劝说。”刘跃进神情显得自信。
“错!”吴淮生嘴里迸出一个字来,“你是枉费口舌,小龙他变了。”声音有压抑的恼怒,也有无奈的凄凉。他顿了顿,接着道:“也许是我变了,或者是我们都变了……”
刘跃进从吴淮生的语气里能听出事态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多了,心不由得一阵紧缩,于是更感到缓和他们之间关系的紧迫性和重要性。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恳切地道:“淮生,你是大哥,应该忍让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
“跃进,你并不了解情况!”吴淮生打断刘跃进,双肩剧烈地抖动,“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还能叫我往哪儿退?我是忍无可忍,让无可让啊!”
“如果小龙固执己见,你可以去跟凤珍婶子谈谈嘛。”
“唉,在这种情形下,我怎么有脸去见凤珍婶子,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吴淮生痛苦得脸皱成了一团,“再说了,她是应该信我还是应该信小龙,她是应该维护我还是应该向着小龙?”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这么僵?不会仅仅是生意上的原因吧?”
吴淮生又是一声长叹:“人学好能很容易找出原因,人学坏就不那么容易找出原因了。小龙从来都是不把金钱看得很重的人,究竟是什么让他中了邪,到现在我都犯糊涂,也许是上天在惩罚我儿时的罪过吧!”
“淮生,你不能再这么想,如果说罪过,我也有一份。其实真正有罪过的应该是孔勇敢,不是他跺开冰面,一龙叔就不会命丧唐河。”刘跃进提到孔勇敢,头脑里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脱口说道,“我不能不提醒你,可能正是孔勇敢的阴魂不散,才造成了你和小龙今天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局面!”
吴淮生惊愕了,瞪大眼睛注视着刘跃进,目光里透着不安,也闪烁着怀疑,竟呆在了那里。
刘跃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这并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谵语妄言。我因为正在侦查期间,还没掌握确凿的证据,所以不好跟你说得太多,但你心里一定要有数,提高警觉!”
吴淮生回过神来,凝望的神情渐渐又淡漠了,很是无奈地道:“不论是什么原因,现在探究它都意义不大了,已经晚了……”
“你和小龙之间的兄弟之情难道就挽回不了?我不相信!”刘跃进蹴了礅酒杯,“只要抓住罪魁祸首,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你们就能冰释前嫌,依然还是兄弟!”
“难啊我的跃进兄!”吴淮生仰天长叹。
刘跃进见说不动吴淮生,心中不由打起了鼓:吴淮生是个憨厚人,如果他说难,看来还真麻烦。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个神秘的人之所以能在他们之间造成矛盾,说明摸准了他或者他的弱点。在金钱和欲望面前,人性最隐秘最深层的那部分无法言喻的丑陋往往会彻底暴露出来。如果这有缝的蛋在苍蝇的叮咬病菌的感染下变了质,你就是抓住或拍死苍蝇,还能有什么用处呢?吴淮生会保留灵魂里那片净土吗?乔小龙能抵御得住病毒的侵蚀吗?刘跃进无法做出回答。
这时,吴淮生又端起了酒杯,举向刘跃进:“不谈那些烦心的事了,走到哪儿算哪儿!来,喝酒!一醉解千愁!”说罢,把大半杯白酒一下子倒进了喉咙里。
刘跃进忧心忡忡地小口啜着酒,默默地仍在思索着萦绕在胸口的难题。突然,他的耳边传来“嘎嘣”一声脆响,他忙抬起头,只见吴淮生已是泪流满面,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碎,锋利的玻璃片扎进厚厚的手掌,鲜红的血一股一股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