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孙凤珍去世后,乔小龙就一直住在唐河家里。他发誓,只要自己还能活下去,就守一生的孝,永远陪伴母亲。
可现在,他已明显地感到,末日正在来临。
矿难事件公安机关已经做出了结论,这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据从何而来?作为法律硕士的他不可能推测不出来:姚飞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他不能不悲哀地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刘跃进随时都会冲进门来,给他戴上手铐。刘洲是否已经动手?结果又会怎样?这是最令他牵挂的事。林非已经去打探消息,他只能窝在沙发里,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敲门声。他翻身从沙发上跳下,疾步前去开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林非,也不是拎着手铐的刘跃进,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郑莉。
郑莉见乔小龙发呆,便从他身旁径自进了屋。屋子里十分整洁,正面的墙上悬挂着孙凤珍带黑框的遗像,遗像下的长条桌上摆着供果,几炷香飘着缕缕香烟。
乔小龙也不跟郑莉打招呼,又窝进了沙发闭上了双眼。
郑莉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头发蓬乱如草,脸色晦暗发青,棱角分明的眉骨显得更凸了,嘴角依然像往日一样翘起,显示着他的倔强和孤傲,身子虽然歪斜在沙发里,但骨架不塌不倒。
乔小龙终于睁开了眼,神色冷漠地道:“对不起,我只能允许你在这儿坐十分钟。”说罢又合上了眼皮。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也许你就会有了让我继续坐下去的耐性。”郑莉不急不躁地说道。
乔小龙无动于衷,没有睬她。
“昨天夜里,有人暗杀吴淮生,被当场击毙!”郑莉语调平静。
乔小龙的眼眉抖了抖。
“这个人带着你的手令,而且把它交给吴淮生,显然是想让勘查现场的警察发现谁是幕后指使者,这一招不能说不高明。”
乔小龙不仅睁开了眼睛,而且睁得很大,目光里的震惊和疑惑没有丝毫遮掩地透露出来。
“怎么,你不想问问原因?”郑莉做出欲站起来的样子,“如果你仍然还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真诚关心你的人,我现在就可以告辞,不会再厚着脸皮自讨没趣儿!”
乔小龙很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因为这个人姓朱,叫朱永生。”郑莉一字一顿。
乔小龙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两下,摇头,又摇头,嘴一咧,竟禁不住哑然失笑。
“你不相信?”郑莉不觉又来了气,“我可以告诉你,这是铁的事实。不仅吴淮生跟我讲了,而且你的手令就在刘跃进手里。”
乔小龙不能不信了,笑僵在脸上,耷拉在沙发背上的胳膊像猛然受到打击的弹簧,倏地一阵**,不由自主地滑落在膝盖上。他边翻身坐正边嘶哑着声音道:“荒唐!这太荒唐了!”
“可我却不认为有什么荒唐!”郑莉的一再出语惊人使乔小龙认真起来,正襟危坐地倾听,“因为这里面有阴谋!有人设好了圈套让你去钻!”
“阴谋?圈套?”乔小龙喃喃自语,“我乔小龙会中别人的圈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笑话……”
“小龙,自信不等于固执。事实已经证明,你在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下,已经走得很远,你为什么就不能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呢?反省是一个人认识错误纠正错误,使自己的人生方向更臻……”
“停!”乔小龙抬左手张开,用右手食指顶住掌心,做了个暂停手势,然后道:“对你的关心我表示感谢,其他的我不想听。”
乔小龙的态度说明他仍陷在对吴淮生的怨恨中拔不出来,当然和他的孤傲自负秉性也有很大关系。愈是这样,郑莉愈是意识到必须竭尽全力拉住他。于是苦苦相劝道:“小龙,你现在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只要揭开这个阴谋,也许法律会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能再这样和吴淮生厮杀下去,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两败倶伤。”
乔小龙皱起了眉头,道:“真闹不明白,你关心的是我还是吴淮生!你今天来,不会是扮演吴淮生说客的角色吧?你的心情我能体谅,毕竟他是你的丈夫嘛!只是希望你别勉强我!”
郑莉大怒,一脚蹬翻了茶几,起身手指乔小龙,抖着嘴唇大声道:“乔小龙,你冥顽不化真是无可救药!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儿,竟会爱上你!”泪水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是悬崖勒马还是害人害己,你看着办吧!”
乔小龙弯腰从翻倒的茶几旁捡起烟盒,弹出一根烟来,用嘴噙住,缓缓抽出。但能看得出,他的手和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外面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郑莉连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拿起沙发旁的手袋,踉跄着往外奔。她拉开房门,见是林非,不觉怔了怔。林非惊讶之后换上了笑脸,亲热地说了声“郑姐您好”。郑莉没有理睬她,夺门而去。
林非掩上门,快步走到乔小龙面前,做出酸溜溜的样子道:“树欲静而风不止,郑莉挺伤心呢!”
乔小龙把烟点上,扶起茶几,指了指沙发阴沉沉地道:“你坐下。”
林非从乔小龙的表情上察觉出有些不妙,忐忑不安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说说外面的情况吧。”乔小龙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青烟。
林非思忖片刻,两眼直直地看着乔小龙脸上的神色,轻声道:“姚飞已经被捕,刘洲也被警察打死了。”
乔小龙等待下文,见林非停住了,便随口问道:“刘洲是在哪儿被打死的?”
林非一时摸不透乔小龙的意思,不敢乱说,于是含糊其辞地道:“只说被警察乱枪击毙了,在哪儿打死的,目前还弄不清楚。”
乔小龙又问:“你去矿区见到刘洲了?”
林非有了不祥的感觉,马上答道:“我按你给的地址找到了刘洲哥哥家,可他不在,委托一个兄弟接待,我就把信给了他。”
“他们对吴淮生采取行动了吗?”
林非见乔小龙脸色稍稍明朗了些,点点头说:“听说昨天夜里玫瑰园有枪声,具体结果还没探听出来。”
乔小龙突然抬起脸,目光如电地盯住神:“你认识朱永生吗?”
林非愣住,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人名没有印象。他是谁?”
“他是谁也许你知道也许你知道了不说。”乔小龙眼里射出两道寒光,沉声道,“林非你可给我听好了,你可以骗一个人一世,也可以骗世人一时,但你骗不了世人一世!”
林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苍白着脸道:“小龙,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是不是郑莉在你面前挑拨!我林非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对你都是忠心……”
乔小龙摆摆手:“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这事有蹊跷,我要好好思索思索。”
林非嘴角嚅动着:“小龙,你可不能……”
乔小龙顿时烦躁了,往外面一指,大声吼道:“出去!马上出去!”
林非很委屈地看了看嘴脸狰狞的乔小龙,不情愿地站起身,蹒跚着走出门去。
乔小龙往沙发上一仰,闭上了眼睛:朱永生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巧合,说不定真像郑莉说的那样有阴谋。从盘问林非的情况看,似乎没发现有什么破绽,她的神态表明并不知情。再说她并不认识刘洲,如果和朱永生是同伙也缺乏足够的让人信服的依据。她的表白也是事实,从创建一龙公司煤炭研究所立下汗马功劳到开办房地产公司,再到成立煤炭科技开发公司,她都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他的事业无怨无悔地奔忙,甚至把自己的一百万积蓄也奉献了出来。
会不会是姚飞搞鬼?
这个念头一出现,乔小龙便不由得心中一凛。姚飞是孔勇敢的助理,自然与朱永生的关系非同寻常。而提出与黑道老大刘洲认识又是他主动说的,和刘洲联系也是他在中间穿梭。由此看来,姚飞和朱永生可能早就合谋好了。他们要害的人当然也包括吴淮生在内。但从时间上推算,他们勾结应该是在成立煤炭科技开发公司之后,只能说利用了他和吴淮生的矛盾,并不是矛盾的制造者。郑莉的推断是想象力太过于丰富了些。毫无疑问,吴淮生洗刷不了罪愆,他是所有悲剧和灾难的根源。
时间紧迫,应该做个了断了。
乔小龙想到这里,咬紧了牙关,身上的血又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