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开着警车在街道上无目的地漫游着。他并不知道局里此时正召开决定他命运的紧急会议。但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陷阱,这是别有用心的对手精心编织的置他于死地的险恶圈套。他隐隐地可以猜测到是谁,愤怒的同时他感到了巨大的悲哀,对人的私欲膨胀所释放出的恶的本能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此时此刻他不禁对自己过早亮出“八戒”这张底牌有些后悔起来。如果能更讲究一些策略,也许比这种结局要好一点。尽管对方也会使出种种对付他的招数,但不至于这么猝不及防,眼啾着自己陷入被动却又无可奈何。

也许是潜意识的作用,不知不觉间,他竟把车开过了唐河桥。“一龙煤炭开发有限公司”的白底黑字长招牌在他眼前晃动。他刹住车,缓缓走下来,进了院门。

这是一幢三层小楼,楼后还有两排平房,给人的总体印象是有些土气。院子的角落里摆着几辆油漆剥落的旧卡车,车厢上沾满了灰色的煤泥。一辆瓦蓝色桑塔纳静静地卧在卡车后面,显出几分寒酸。

“看样子吴淮生在。”他嘴里叽咕着,信步进了小楼。正对着楼道的房子里传出吵闹声,他隔着窗玻璃朝里望了望,只见乔小龙正被一群人围住,显得很狼狈。他推开门进了房子,才听清是购买煤泥的客户们在吵着要货。

乔小龙抬头看见了刘跃进,略略有些惊讶,忙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问:“刘队,您来了,有事吗?”

刘跃进回答说:“我是来找吴淮生的,他在吗?”

乔小龙嘴朝后院努了努,却大声道:“吴总他不在,出远门了,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说罢对刘跃进眨眨眼,又回头应付那些客户去了。

刘跃进自然明白乔小龙的意思。他转身走出小楼,绕到后面的平房前,喊了声淮生。吴淮生不一会儿便从房子里探出头来,对他招了手。他走进平房,扫了一眼,见是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墙边摆满了破旧的桌椅和铁丝轮胎等杂物。

“你可是稀客呀!”吴淮生搬过一把旧椅子,放在刘跃进面前,“如果不怕脏了你的衣服,就委屈着坐吧!”

刘跃进苦笑笑,边在椅子上坐下边问道:“你怎么躲到这地方来了?”

吴淮生也是苦笑笑,递给他一根香烟:“有什么办法,实在没辙。”他指指前面的小楼,“那些人恨不得把我撕了。”

“怎么?煤泥还运不出来?”刘跃进点上烟,皱了皱眉头。

吴淮生叹了口气:“自从出了那档子事,谁还敢来跑车!”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刘跃进,“跃进,你可要帮老同学一把。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应该能分得清楚。”

刘跃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瞪着吴淮生问:“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的事?”

“什么事?”吴淮生略略有些吃惊。

“你没看今天的晚报?”

“看报?”吴淮生双手一摊,“我的老同学,你就别寒碜我了,这个样子,我还能有心情看报?”

刘跃进见吴淮生没有故意做作的意思,便猛吸了几口烟,把梅玲被杀、他们夫妻之间的恩怨、现在已成为重点嫌疑人等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听得吴淮生直发怔。

过了好大一会儿,吴淮生才醒过神来,急急地道:“定罪是要靠证据的,你没干这事,怕什么怕!”

“这显然是有阴谋的。”刘跃进又把被人从医院骗到咖啡厅,亲眼目睹了梅玲和项光荣**以及张强被杀的事述说了一遍,然后道:“他们既然这么煞费心机地想害我,不会不制造假象假证,比如他们逼着梅玲在车窗上用血写下我的名字就是明显的例子!”

吴淮生听得惊心动魄,不禁口中喃喃:“他们究竟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非要下这样绝命的毒手?”

刘跃进眼睛望向窗外,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来,显出毅然决然的神情,注视着吴淮生道:“淮生,有件事我本来不该跟你讲的,可我目前的处境你也能看得到,是十分险恶,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所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吴淮生神情也不由自主地严峻起来。

“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的公司接连遭袭,我从来没有停止过侦查,这倒不是因为咱们有着特殊的同学关系,我和孔勇敢同样也是同学,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尤其是你的运煤泥车又遭到打砸,两名司机先后死去,更让我感到案情的重大,也断绝了准备与孔勇敢认真谈一次的念头,这在人命关天的大案面前已没有必要。此后,经过调查走访知情人,我获取了一些间接证据,都说明与创世纪公司有关系。同时,我还掌握了一条重要线索,当时袭击车队的头目叫八戒。我采取了引蛇出洞的策略,向孔勇敢亮出了这张底牌,他当时的神态举止已充分说明了我这一招所起到的效果。于是这之后他告诉我曾送给梅玲十万块钱,他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但我没领这个情,当场斥责了他。这之后便发生了我刚才告诉你的一系列针对我的事件。”刘跃进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点上一支烟,接着道,“淮生,这其中的弯弯绕儿就不用我再细讲了吧?”

“狗东西!心真他妈够黑的!”吴淮生怒冲冲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跃进,你说吧,需要我干什么,老子绝不装孬种!”

“你帮不了我什么。”刘跃进把目光投向前面的楼房,“我需要的是小龙……”

正说着,乔小龙一头闯了进来。他抹着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道:“终于把他们哄走了,真够难缠的!”他说罢看了看脸红脖子粗的吴淮生,以为他是为案子的事和刘跃进发生了争执,于是面向刘跃进耸耸眉,“刘大队长,你可不能不依法办事啊!”

吴淮生一把将乔小龙摁坐在椅子上,声音急促地道:“小龙,没那种事,你跃进哥一直在全力侦办这个案子,因为这,他现在出了大事了。他正要找你想想办法呢……”

乔小龙忙问出了什么事。吴淮生一五一十向他详细复述了一遍刘跃进遭受陷害的经过以及前因后果。乔小龙渐渐严肃起来,棱角分明的瘦脸绷得紧紧的,凝神不动的双眼在深锁的浓眉下闪着冷峻的光。他咬着嘴唇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看着刘跃进开口道:“你的处境的确十分危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领导将很快对你采取相应的措施。从事件的表象分析,无论是谁,只要他不全面了解内幕并相信你是无辜的,都会把你列为一号嫌疑人。现在我认为你能做到的只能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局里汇报清楚,以求得领导的相信。”

“我想这很难。”刘跃进没有丝毫犹疑地说道,“别说局里的领导,就是刑警队的同事都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和梅玲的尖锐矛盾人所共知,情杀的动机也就成立了。另外关于孔勇敢的问题也很复杂,他会断然否认一切。我目前也并没有掌握他什么证据,而至于那个八戒到底是他的手下还是雇用来的也是未知数。在这种情况下,以此向领导解释显然很不合适。”

“是很麻烦。”吴淮生愁容满面,对乔小龙道,“小龙,你是学法律的,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乔小龙缓声道:“这只能看事态的发展了,如果他们查不出证据证词之类的东西,暂时还不会拘捕跃进大哥,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去查那个八戒,说不定就能带出真凶,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刘跃进听了他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分析,接着以低沉的语调道:“小龙,这件事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咱们都很难预料。我对你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乔小龙干脆爽快地答道:“行,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你肯定可以做到!”刘跃进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他,“如果我万一遭遇不幸、身陷囹圄,我想请你做我的辩护律师。你能答应我吗?”

乔小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