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唐河已非昔日可比。三年前,淮海市把疏通拓宽唐河作为兴修水利的重点项目,经过两年多的开掘和治理,全市所属的五个县投入上千万人次的民工,终于使这条羊肠般的沟岔子变成了宽阔无垠、浩浩****直通东海的大河。唐河大桥修成后,作为水陆交通枢纽的唐河镇也日渐兴盛起来,桥北端是镇政府所在地,靠近市区的桥南端则成了以餐饮服务业为主的商业区。

此时的乔小龙就在桥南紧张地穿梭着。他已经走访了几乎所有的饭店和小旅馆,耐心地询问是否有人在一个星期前,也就是本月11号晚上见过刘跃进在桥上逗留。遗憾的是没有人给他所期待的答复。失望之余,他想到了那些在饭店旅馆门口揽客的小姐,她们应该对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最为关注,问问她们兴许有戏。想到这些,他心头一振,又转回头重新查问。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紧挨桥头的第一家小饭店,他就有了收获。坐在门前凳子上的两个女孩不到二十岁,都穿着大红的斜襟小褂,浅绿色的灯笼裤,长长的披肩发染得似红非黄,脸上涂着厚厚的廉价脂粉,俗气得让乔小龙生出几分怜悯来。姐儿俩见一位帅哥向她们走过来,都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嘴里说着甜甜的千篇一律的揽客酸话。乔小龙先是笑着点头稳住她们,然后就入了正题,说只要你们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在你们这儿吃饭,而且消费不低于五十元。两个女孩很激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行行,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让大哥您满意。她们边说边一边一个挽住乔小龙的胳膊,把他推坐在饭厅餐桌旁的椅子上。乔小龙提出了问题,个子稍高些的女孩马上回答说见过,记得好像是晚上10点多钟,警车就停在桥边的人行道上。乔小龙顿时提起了精神,问她有没有去招呼那个人来就餐。女孩嘟着嘴说哪敢呀,人家是警察。乔小龙问她是否看清这个警察长得是什么模样。女孩说天太黑看不清,但能看到他一直在抽烟,后来因为要招呼过往的客人,对他就不注意了。乔小龙略略有些怅然,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另一个女孩这时插嘴道,她当时见警车停在桥上很长时间不走,曾对隔壁汽车修理行的阿海师傅说,你看那车是不是抛锚了,还不快去拉生意,后来阿海好像去了桥上。乔小龙顿时大喜过望,对那个女孩道,你如果能把阿海师傅请过来聊聊,我就再加五十块钱的消费。女孩说没问题你等着吧,说罢撒腿就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工夫,女孩领着一个满手油污的小伙子走进了饭厅。那小伙子上下打量着乔小龙,眼里露出诧异的目光,失声道:“你不是乔小龙吗?”

乔小龙仔细端详着小伙子,努力地回忆着。

“怎么?几年大学把眼眶子上大了?我是杨海,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光着屁股下唐河摸臭鱼烂虾了?”阿海做出生气的样子。

乔小龙恍然记起,连忙站起身道:“记得记得,咋能不记得呢?咱们可是十几年没见过面了,一下子没认出来,你可要多谅解啊!”他说着把阿海摁坐在椅子上。

阿海有些不可理解的样子道:“小龙,你家不就在桥北吗?这么近还到饭店来吃饭?”

旁边的两个女孩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怔怔地注视着乔小龙。

乔小龙向阿海解释说自己正代理经办一个案子,是来了解情况的,跟两个小妹妹开了个玩笑。

俩女孩瞪着乔小龙,神情沮丧。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两位客人,走在前边的身材粗壮,戴着墨镜,后面是一梳着倒背头、满脸戾气的年轻人。女孩不再理睬乔小龙,忙把客人让进包房,说着甜蜜蜜的俗话。

乔小龙正在跟阿海谈着至关紧要的事,根本就没注意客人进来。他从皮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阿海开始回答问题。

“一周前,确切地说是11号晚上,你见到桥上停着辆警车了吗?”

“见到过。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关门休息,小秀——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告诉我说有辆警车已经停在桥上一个多小时了,说不定是坏了让我去拉生意,我就上了桥。到了桥上,见有个警察伏在桥栏杆上抽烟,我凑上去想问问他是不是车出毛病了。等我看清那个人后,被他的神情吓住了。他龇牙咧嘴、满脸狰狞,闷着头看河水,狠狠地抽着烟。”

“他没有发现你?”

“没有。他跟木雕泥塑的没有两样,看得出有很重的心事。我没敢打扰他,转过头准备往回走,正好这时有辆车经过,灯光把那个警察照了出来,我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个人我认识,你猜是谁?”

“是谁?”

“是咱们市刑警队队副刘跃进。他常到我的铺子里补补胎充充气什么的,所以我认识他。”

“他什么时候离开桥上的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既然我认出了他,就不能不注意他了。小龙,不是我故弄玄虚,当时我真担心他会一头栽下河去。我怕他出事,就不远不近盯着他,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开车离开桥我才回铺子。”

“大概是几点?”

“至少也是12点多了,我上桥就已经11点10分了。”

乔小龙合上了笔记本,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心里感到无比的激动。阿海提供的情况使他信心大增。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工夫没有白费,原本的一线生机在他眼前豁然开阔了。他很清楚,阿海的证词对刘跃进一案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他必须把实情告诉阿海。

“小龙,是不是刘队长出事了?”阿海忐忑不安地问。

乔小龙点点头:“是的。阿海,我不能不实话告诉你,刘跃进已经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逮捕了!”

阿海睁圆了双眼:“怪不得他那天夜里……”

“不是这么回事。”乔小龙忙打断阿海,“杀人的时间是11号夜里10点到12点之间,而这段时间他正在唐河大桥上。”

“你,你的意思是……”阿海一时糊涂了。

“很简单,有人陷害刘跃进。”乔小龙接着把刘跃进夫妻之间的矛盾,他正在办的一个案子触动了一些人,以及刘跃进拒贿不徇私情等对阿海说了一遍。

阿海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觉义愤填膺起来,大声道:“妈的,这些人也太卑鄙了!太狠毒了!小龙,你说吧,需要我干什么事!”

“我只需要你在法庭上把你11号夜里所看到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就行了。阿海,你这可是在做拯救无辜的善事啊!”乔小龙热切地凝视着阿海。

“没问题!”阿海拍了拍胸脯,“做人要讲个良心,你小龙还不了解我吗?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乔小龙甚是激动,捣了阿海一拳道:“你小子还是小时候那脾气,咱哥俩今天真得喝两杯,看你的拳是不是还那么臭!”

“今天算我的。虽然修个破车捣鼓不了几个钱,但喝酒的碎银子还是有的!”阿海也来了兴致,鼓着喉咙喊,“秀子、玲子,快给我准备酒菜!”

两个女孩应声而出,脸上又绽开了甜甜的笑,忙着弄酒菜去了。

包房里,朱永生已摘下了墨镜,阴沉沉的目光扫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小伙子道:“阿光,听到了吗?你要给我记住那修车匠的模样,不能出任何差错!”

阿光咧开嘴一笑:“八戒哥,您就放心吧,这是小菜一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