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龙公司总经理室又重新装饰了一遍,每一处都焕发着新的气象,从光洁如玉的大理石地面,到铁红色的真皮沙发,还有意大利老板桌,无不透露出主人以崭新面貌示人的意味。
吴淮生一改往日不修边幅的形象。笔挺的西服,板正的领带,时尚的发型,加上那张志得意满有棱有角的脸盘,显示着威严也显示着风度,使得他从里到外、从气到形都十足地具备了大老板或是说企业家的风采。此时,他正端坐在老板桌后,兴致勃勃地浏览财务报表。看着本月的利润成倍上升,他的眉宇间流泻出无尽的欣喜和惬意,心中便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来:真是喜事连连啊!
“咚、咚”,有人轻轻叩门。
他把报表压在公文夹底下,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总经理的架势,这才用低沉的浑厚声音对着门外道:“请进。”然后低下头,装出看公文的样子。
乔小龙推门走进,看了看吴淮生,见他正忙着,就走到老板桌前的沙发上坐下了。
吴淮生等了一会儿,不见来人说话,便把眉头紧了紧,问:“有事吗?”
乔小龙对吴淮生的装腔作势感到好笑,故意不理他。
“嗯?”吴淮生鼻音很重地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脸,“你……”他一看是乔小龙,连忙把后边的训词吞了回去,站起身来,笑着道:“你小子,出我洋相呀!”
“哥,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总经理了,挺好。”乔小龙把一张纸压在烟灰缸下。
吴淮生走到乔小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不无自嘲地说:“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再装也上不了台面。这不,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那倒不是。换作别人,一定会被你这架势镇住。你的确像个企业家了。”乔小龙由衷地说道。
吴淮生被小龙这么一夸,心中颇觉舒坦,于是喜滋滋地道:“娶了市长的千金,多少还是受了些熏陶的。经过她的点拨,我现在才意识到,总经理的言行举止穿着装饰都是代表着企业形象的,马虎不得。”
“哦?”乔小龙眉峰耸了耸,不无揶揄地说,“这结婚没几天,她就开始塑造你了。还是女人的力量大啊,我以前可没少说过你,你愣是不听,这兄弟的话就是没有女人的屁香!”
吴淮生看出他有情绪,就问:“小龙,我总觉得你和郑莉有些不对劲,是不是你们同学时闹过矛盾,或是有什么误会?说出来哥给你们疏通解释,一家人可千万不能疙里疙瘩的,啊?”
乔小龙听了此话,不觉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过火了,赶紧补救说:“噢,哥,你误会了,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说话不注意,比较刻薄,你别往心上去。我和郑莉关系一直很融洽,没有闹过任何不愉快,你放心好了!”
“不对。”吴淮生实话实说,“我在郑莉面前夸你时,她也和你一样,冷嘲热讽,把你品得没有形,还讲你是个‘乱爱’主义者。小龙,你在学校不会真像她说的那样吧!”
乔小龙苦水只能往肚里吞,含含糊糊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我不想解释。”
“就是,我根本就不信那事儿。”吴淮生点上烟,边抽边道,“我就给她解释,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可能是对有些女同学太关心了。”
乔小龙对郑莉的无所顾忌感到了恐惧,如果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无论如何要下决心了,要尽快躲开她,这是惟一的出路。
吴淮生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拉到自己面前,弹了弹烟灰,问道:“小龙,你很少到公司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哥,公司最近经营情况还好吧?”乔小龙把茶几上的纸拿到手里,为了不让吴淮生感到太突然,他没有马上提出离开公司的要求,采取了迂回的策略。
“当然是捷报频传!”吴淮生很激动地用力抽着烟,“这个月的利润翻了两倍多,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形势一派大好啊!”
“哥,你觉得我现在离开公司合适吗?”乔小龙说罢有些紧张,眼巴巴地看着吴淮生。
“没问题!”吴淮生很爽快地答应了,这让乔小龙大感意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后边的话却又让乔小龙顿觉失望:“你也该带着林非出去散散心了。是出国还是去国内的风景区?”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小龙的话也让吴淮生感到了意外,睁大眼睛看着他。乔小龙后边的话更像在他头顶打了个炸雷:“我想自己干点事。”
“放屁!”吴淮生又惊又急,也顾不得斟词酌句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得了神经病?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哥,你别激动嘛。”乔小龙赶忙解释,“公司已经壮大起来了,依你现在的能力和经验,完全可以管理好,再说又有郑莉协助你,以后肯定是生机勃勃。我总不能老是跟在你后边吧?你不也常鼓励我要独立干出一番大事业吗?”他说着把手中的纸递给吴淮生,“这是我的辞职报告,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吴淮生像傻了般呆坐着,把纸慢慢握成一团,揉过来,又揉过去,嘴中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这个当哥的没做好?还是……”
“哥,你别吓我好不好?我根本就没那意思,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乔小龙也不由得着急了。
吴淮生抬起头来,把纸团扔进废纸篓里,眼里含着痛楚,定定地看着乔小龙道:“小龙,你独自闯天下的想法我支持,既然这样,我就把一龙公司交给你了。其实办这个公司,也是为了你和凤珍婶子,你看好吗?”
乔小龙的眼眶潮湿了,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此时真想跪在吴淮生面前,告诉他自己的无奈,自己的苦衷,可他又无法向大哥坦陈这些只能埋在心底的难言之隐。他必须坚定自己的决心,因为除此之外,他不可能有第二条路可走。
吴淮生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哥,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我从这楼上跳下去!”乔小龙满脸的痛苦,接着又恳切地说,“哥,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去闯闯呢?”
“那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别的原因?”吴淮生又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大口,“是不是因为郑莉?如果是因为她,我可以跟她谈。”
乔小龙急忙表白:“不是!绝对不是!郑莉是我的同学,现在又成了我嫂子,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离开公司?这是我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吴淮生见他已铁了心要走,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也不起作用,心就有些凉了。因为他很了解这个弟弟,只要认准的事,谁也拦不住,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倔脾气。吴淮生最后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孙凤珍身上了,她的话他不敢不听。想到这儿,吴淮生拿定了主意,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对乔小龙道:“你真要走,我不阻拦你,但必须得凤珍婶子同意!”
乔小龙怔住了。他很清楚这是吴淮生的缓兵之计,因为他料定母亲不会同意,所以以此堵住他的路,让他无话可说。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吴淮生道:“哥,本来我还想让你做做妈的工作呢,你反倒让我……”
吴淮生挥挥手打断他,站起身道:“你别再跟我啰唆,这件事必须凤珍婶子发话!行了,你快走吧,我有事要出去!”说着就往外走。
乔小龙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