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窑遇险,使刘跃进确认了范阿四与朱永生的非常关系。他和冯自强、凡一萍认真研究商讨后,制定了下一步的侦查方案:先擒阿四,顺藤摸瓜,寻出朱永生的下落。

阿四是唐河矿区的“名人”,查他并不困难。只用了两天时间,他的情况就反馈上来了。此人生平只有两大嗜好,一偷一赌,他是三天不偷手痒痒,三天不赌心痒痒。摸清了他的这些特点,一个捉拿他的完整行动计划便在刘跃进胸中自然而然形成了。

第二天,冯自强和凡一萍便住进了有“小锦江饭店”之称的贵宾楼。冯自强一身名牌行头,又有美丽的秘书小姐相伴左右,俨然一副大煤商的样子。这矿区因为远离城市,休闲娱乐生活极为单调贫乏,所以赌博便成了矿工们的主要消遣方式。冯自强以煤商的身份出现在社交场合,自然吸引了不少道上人的目光,加上他对赌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就更让那些觊觎他口袋里钞票的赌鬼们跃跃欲试。几场下来,冯自强小试牛刀,赌运竟然不错,赢多输少,使那些赌坛高手不敢再小觑他的实力。经过数场征战,他很快便成了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再说阿四,自从干了煤窑诱敌那事之后,在朱永生的严令之下,缩着头窝了几日。可他生性好动,是个浪**惯了的“梁上飞客”,哪能耐得住这等寂寞孤苦,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蹲监狱呢。于是便蠢蠢欲动,尤其是听手下介绍赌坛又出了个风云人物,而且腰缠万贯,更是如百爪挠心,忍不住要出去会会高手,玩他几票。

这一天,一个手下悄悄告诉阿四,晚上储煤场的六号大煤仓有一个场面宏大的赌局,周边几个矿的高手和淮海市的知名人物都将云集此煤仓,来一场龙虎斗,肯定是台好戏。阿四心动了,暗想这么大的场子,如果手气好了,赢他个百八十万的是小菜一碟。便吩咐手下去订位子,决心在这个“群英会”上大展身手。

冯自强把储煤场将要举行“豪赌”的情况向刘跃进做了汇报。刘跃进认为如此规模的赌博活动,阿四极有可能参加,他在唐河矿区有“神偷赌圣”之称,这样的机会他岂能放过。可是在这种场合抓他,风险很大。市公安局治安部门曾组织过对矿区赌博活动的打击行动,其中有几次都遭受了损失,主要原因就是场面太大,参赌人员太多,有一次警车都被赌徒掀翻了,抓赌的治安警察也有十几人受伤。因此,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对行动的细节进行了反复推敲,以尽可能地避免“炸场子”,如果阿四出现在赌场,就悄悄地捕获,绝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晚霞刚刚褪去最后一抹余晖,就有三五成群的人向储煤场聚拢了。夜幕降临之后,储煤场大门前的街口路边便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电石灯,有卖小吃的,有摆香烟摊的,有兜售介绍赌技的书刊的,吆喝声四起,甚是热闹。由此可见矿区赌风之盛。

紧接着,一辆又一辆或豪华或一般的轿车穿梭般开进了储煤场,一股股黑色的烟尘弥漫开来,不一会儿便雾蒙蒙地罩住了矿区的夜晚。

偌大的储煤场虽然并没有人维持秩序,但车辆排列得整整齐齐,来这儿的人显然都有着极高的自觉性,不想因为一些小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坏了赌运。半个小时不到,储煤场竟停了足足有一百多辆轿车。

晚上8点整,刘跃进身穿高领风衣,摇摇摆摆晃进了储煤场,又慢慢踱进了六号煤仓。好家伙,果然是场面宏大,气势非凡。只见煤仓内灯火通明,中央一溜摆着十几张长方桌,赌徒足有几百号人,真能称得上是人头攒动,如鲫过江。但这儿却异常地寂静,赌徒全都如哑巴般打着手势交流,可见他们的组织纪律性之强。刘跃进顺着赌桌踱过去,发现这些桌子原来是以赌资数额大小区分的,钱多钱少都可以过过赌瘾,显示着赌徒们也挺讲公平的。

冯自强此时正坐在最靠里的赌台上,这个赌桌与其他的桌子明显不同。不知是出于防止抽千作弊的目的还是为了看牌更清楚些,桌面竟然是用漆黑的生铁铸成的。这个桌子的赌资额度也是旁边的赌台所无法攀比的:底数不能低于一千元,而往上则不封顶。从围桌而坐的赌客那衣着修饰和颐指气使来看,也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刘跃进在冯自强对面的空位子旁站住了,后面的一位赌徒悄悄告诉他说,这个位子已经有人订下了。刘跃进微微一笑,便又往旁边站了站。靠在冯自强身后的凡一萍看到了刘跃进,碰了碰正在全神贯注看牌的冯自强。冯自强抬起脸来,与刘跃进对视了一眼。刘跃进投去询问的目光,冯自强轻轻摇了摇头。

刘跃进有些失望。难道这个阿四真成了缩头乌龟?如果这么大的场子他也不来参加的话,那自己的侦查方案就没有什么希望了。他正在暗自嘀咕,突然上来两个壮汉把他拨到一边,只见一个弓身缩脖、半个脸窝在大围巾里的精痩汉子像受惊的泥鳅般“哧溜”钻到赌台旁的空位子上坐下了。刘跃进从那熟悉的身影和习惯动作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阿四,便以迅疾的动作揉身贴了上去。

阿四按赌场规矩摘下遮到额头的线帽,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了旁边的手下,然后依照惯例用目光向赌友寒暄。他的眼珠转到冯自强突然凝住了,使劲眨巴眨巴眼,身子便欲往上弹跳。刘跃进的一只大手牢牢地摁住了他的肩膀。阿四此时已顾不得赌场的“纪律”,嘴咧到耳根处,惊呼:“冯……”

刘跃进铁掌用力,阿四肩胛骨一阵酸麻,痛得他没能喊出下面两个字,直往回吸溜凉气。刘跃进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敢胡说八道,我马上就讲你是警方的卧底!”

阿四吓得浑身一抖。他很明白,刘跃进一旦讲他是卧底,那他非被砸成肉酱不可。他眼珠转了两转,声音降低了八度:“冯老板,幸会、幸会……”冯自强以点头回了礼。

阿四不得不胆战心惊地压注、收牌,勉强支撑着快要瘫了的身架。三圈下来,他手边的钞票去了厚厚一摞,汗珠一层接一层地冒了出来。刘跃进悄悄从腰间抽出手铐,把阿四的左手腕铐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用袖子遮住。阿四急得泪水都出来了,却又不敢作声,旁边的赌徒们心思全在牌上,根本没人去看刘跃进和阿四桌下的“交易”。阿四又赌了两圈儿,钱只出不进,人像掉到干沟里的泥鳅般无奈地扭动着。站在他旁边的手下也急得抓耳挠腮,满脸的沮丧。

刘跃进咬着他的耳根道:“是不是该换换手气了,咱们出去聊聊?”

阿四当然明白刘跃进的意思,这一出去他肯定是回不来了,便赖在那里不愿动弹。

刘跃进又道:“偷来的钱不心疼是吧,那好,我就等着你输光再走。”

阿四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于是乖乖地站了起来,示意手下替换他。

刘跃进牵着阿四穿过人群,往外面走。阿四越想越怕,看看这么多的赌友有些不甘心,便想做最后的挣扎,于是可着喉咙干号一声:“警察!”

赌台上的赌徒们有些惊愕地一齐看向阿四,但却没人动。刘跃进抖了抖腕上的手铐道:“喊吧!今天是我死你死,我活你活!”

阿四蔫了,脖子不觉又缩了回去,对近处的几个赌徒苦笑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照他屁股踹了一脚,恶狠狠地道:“开什么狗屁玩笑!警察是你爹,喊什么喊?”

阿四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彻底绝望了,只能随着刘跃进屁颠屁颠地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