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班,陈阳就过来说,说保密局的汪维平局长早晨来过,说有事向程书记汇报。
程一路说我知道了,也没想汪维平会有什么事。陈阳出去后,刘卓照打来了电话,是用手机打的,说明刘卓照这电话打得小心,也打得别有意义。刘卓照到政府后,一般情况下,都是用固定电话与程一路副书记联系的。这回用手机,要么是在外,要么是不方便。程一路看到是刘卓照的电话,心里很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接了。
刘卓照说:“团长,我有事想给你汇报一下。”
程一路问道:“什么事?说吧。”
“是……是关于选举的事。有人到省里把我告了。”刘卓照道。
“把你告了?为什么啊?你不是说没事的吗?”程一路继续问了一句。
刘卓照的声音似乎有些变了,“是没事。可是他们说我贿选。我哪有这事?真的没有啊。老团长,你还不相信我。”
“要是真的没有,你就别怕。要是有,你就尽快地主动向组织上说明情况。”程一路明确地说道。
刘卓照大概也听出程一路这话的严肃,停了一会儿,说:“让我想想。也请团长多……”
“这个我知道,关键是你自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糊涂啊,老刘啊,糊涂!”
刘卓照在对面叹了口气,然后挂了手机。
程一路回到桌子边坐下,却久久不能平静。
《瓦尔登湖》还放在桌子上,程一路用手摩挲着它绿色的封面。拿起手机,拨通了简韵的电话。
简韵很高兴地喊了声:“秘书长,你好!”
程一路问道:“最近还好吧?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有这个感觉。所以五分钟前我就看着手机了。”简韵笑着,笑声像银铃一般。
“啊,还有这事?”程一路也笑了。
简韵道:“当然有这事。不然怎么叫心有灵犀呢。”
程一路沉默了一会儿,简韵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听你声音感觉得出来,你很疲惫,也很孤独。”
这回轮到程一路吃惊了,人们说女人的直觉有时胜过最先进的仪器。看来是真的了,简韵在省城,她怎么能感觉出程一路的疲惫与孤独呢?除了女人的直觉,除了……程一路没有再往下想,只是说道:“没什么事的,就是问个好。我挂了。”
简韵在那头赶紧说道:“再说一会儿嘛,我喜欢听你的声音,让我再听一会儿吧。”
“哈哈,声音?老啦。好了,我有事了。珍重!”程一路说着摁下了断开键。
办公室里一下子静寂了。程一路仿佛进入了一种烟花灿烂之后的片刻宁静。从去年南州官场的风风雨雨,到现在,程一路感到自己又到了一个坎上。他也弄不明白,齐鸣书记为什么要动他?更弄不明白,刘卓照为什么要去做贿选这样危险的事情?当然,他还弄不明白张晓玉到底是怎么变了?一个人的变化,难道真的无迹可寻吗?
正想着,简韵又把电话打过来了。程一路问:“怎么?又有什么直觉了?”
“不是,这回是真实的事情,不是直觉。我那同学的爸爸出事了。”简韵道。
“同学的爸爸?”程一路一时没有想起来。
简韵道:“就是省委组织部的乔部长,昨天晚上刚刚被叫走的。她女儿早晨来找我。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
“乔晓阳?”程一路重复了一遍,心里头一凉。他本来还打算就省委要动他的事,去找乔晓阳的,却不想乔晓阳却出事了。他问道:“是真的?是不是……”
“真的。还在家里搜了一遍。”简韵说,“我也没想到。乔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怎么?想着都有些可怕。”
程一路也叹道:“是啊,想不到。别想了,自己注意吧。”
“秘书长,不,程书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简韵没等程一路回答,就问道,“你和乔叔叔他们,不会一样吧?”
“不会,一定不会。”程一路果断地答道。
简韵在那头笑了,说:“那我就放心了,挂了。”
刘劲松刚进方良华的办公室,就被方良华骂了出来。方良华说:“什么时候了?还往这儿跑。我正有事呢。”
“我知道你有事,我先走了。”刘劲松嘟咙了一会儿,往外走。
方良华看着刘劲松的背影,气得将手上的文件啪地甩到了桌子上。高天正好进来,看着秘书长这个样子,也不敢多问。最近秘书长的脾气一直不太好。虽然他没说,但他知道,秘书长一定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而且高天隐约地感到,秘书长所遇到的不顺心的事,似乎与刘劲松有关,与桐山有关。
其实不仅仅秘书长,最近整个市委机关大楼似乎都有些异样。齐鸣书记的脸一直都黑着,本来齐鸣还是一个大家眼里很阳光的书记,脸上一黑,秘书们见了就躲。副书记程一路,显得心事重重,连同他的秘书、办公室的副主任陈阳,也跟着深沉起来。岳琪副书记是个例外,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而且,高天发现,岳琪书记总喜欢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一开始,高天弄不明白她这么站着的意思,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岳琪副书记的办公室隔着天井,正对着程一路副书记办公室的门。她站在门口,正好可以看见正在办公的程一路。看到这儿,高天不经意地笑了笑。他想告诉方良华,可看到秘书长生气的样子,又把这念头吞回肚子里去了。
最近,方良华秘书长不断地出去,到省城。并且都是晚上,一个人开车,第二天早晨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除了高天,很少有人知道。作为从在桐山时就跟着方良华的秘书,这很容易让高天想起去年南州官场动**时,方良华的行动。那时,他也是天天跑省城。不过有时候也跑南州,都是一个人。高天觉得:秘书长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跑起来方便,也更容易办事些。说到底,方良华从桐山升到市里,把高天也带了过来,高天的心里是很感激的。因此,为秘书长分一点忧,也是高天内心里的思想。
高天磨蹭了一会儿,说:“秘书长,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良华头低着,正在文件上划一个很圆的圈,没有回答。
高天走上前,又低声问道:“秘书长,不,方书记,有事需要我……”
“没有。高天哪,最近少和秘书们谈论,特别是单位的事。这里面是非多啊。稍有不慎,就会惹麻烦。知道了吧?”方良华抬着头道。
“知道了,谢谢秘书长。我一般不和那些秘书们谈论的,有什么好谈的呢?”高天故作轻松。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没事了,没事了。”方良华说着又低下了头。
高天还想说什么,看方良华的样子,只好不说了。出了门,正碰上陈阳。高天喊了声陈主任,陈阳问秘书长在吧,高天说在。陈阳就推门进去了。
对于陈阳,高天一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年轻干部,少言,肯干,应该说是秘书们的一个典范。一开始到市委来,王传珠副秘书长就曾告诉高天,要多跟陈阳学习。跟在领导干部后面,该问的随时要问,不该问的就是问题到了嘴边上也千万别问。王传珠说的时候,眯缝着眼睛,“你看我,这么多年了,在市委办公室里,我就是一个哑巴。只听说,不传话。只做事,不说话。这里面像我这样的副秘书长,只是个小官了,言多必失,而且,言亦无果,还不如不说。这不?多安稳。再安稳几年,就退了。多好啊!”
高天听了也笑,虽说自己还年轻。可是王传珠这话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上一次,高天回到桐山时,听到一些人议论说贾红旗在告方良华,再后来听说贾红旗又在告刘劲松了。现在,贾红旗突然死了,按理说方良华和刘劲松应该轻松一些了,可是刚才刘劲松一来,秘书长却是那么生气。高天甚至想:贾红旗的车祸不至于同这有关吧?一定不至于。想着,他竟自出了一身冷汗……
陈阳从方良华秘书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后,方良华又把高天喊了进去,让他和陈阳一道,到湖东去一趟,配合纪委调查组,参与刘卓照贿选案的调查。
刘卓照贿选案,在南州已经传开了。刚刚平静了不到一年的南州市,又闹开了。
不过这回,刘卓照虽然在贿选上做了件大错事,但是,接着他又做了件让许多人没有想到的事。他主动找到齐鸣书记,毫无保留地承认了自己在选举中的一些违规行为。但是,他坚决否认了给代表们送钱的事。说这些都是他手下的县长干的,县长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刘卓照送上去,然后自己好……
“卓照同志,你觉得你这理由成立吗?”齐鸣问。
刘卓照红了脸,说:“我也觉得不成立,但确实又成立。你可以让人到湖东去查。”
齐鸣道:“这就奇怪了。难道黄大伟同志不知道这是违法的?这是要处理的?为了你上,他送钱?荒唐!”
“我也觉得荒唐。在选举之前,他曾经同我谈到过这个想法,我还批评了他。不想,最后他还是让人做了。既然做了,我也只好顺水推舟了。”刘卓照也似乎有无尽的委屈。
“好了,我们会调查的。让事实说话吧。”齐鸣说着,让刘卓照回去了。
齐鸣立即指示市调查组再充实力量,一定要查出事实真相。这下,王传珠和高天都被充实进来了。
王传珠临走时,程一路特地把他喊了过去,吩咐他:不要因为其他任何私人情感,而违犯组织纪律。要坚持实事求是,好好地做好调查工作。
市委大楼更静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静。静寂中,秘书长方良华一如既往地处理着市委的日常事务。岳琪副书记因为南州电厂的项目,回北京活动去了。齐鸣书记和程一路副书记最近也都很忙。到了年终,省里各种考评和各种检查不断地到来。虽然接待的有专门负责的部门,但总得有领导出面。政府的领导出面了,有时面子还不够,市委的领导就得出来。方良华秘书长自己也是不断地参加各种接待。这些接待一多了,就让人烦。但是,再烦,也得去。
方良华最烦的还不是这些。年底的信访也逐渐多了。有些人就直接跑到市委这边来,计划生育啊,五保户啊,也有些专门告当官的,五花八门。他基本上是让王传珠去做耐心的解释工作了。最让他心里记着的,是出去的两个调查组。一个是在桐山的贾红旗车祸调查组,一个是到湖东的刘卓照选举调查组。这两个组目前都在开展工作。市纪委的高晓风书记,也专程到了桐山,有时也兼顾湖东。方良华对湖东的案件,当然不比对贾红旗案件那么关注。湖东案件,让他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希望刘卓照出事。贾红旗车祸,他听说调查组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初步认定了这起车祸是人为的。有人事先对贾红旗座车的刹车做了手脚。
“刘劲松这个混蛋!”方良华想得心烦的时候,由不得不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