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隔着屏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史鼐的话落在了小姑娘湘云耳朵里。随即一声女子轻咳,李惟俭便瞥见屏风后头的一袭红衣又规规矩矩坐好了。
李惟俭笑着朝史鼐拱手道:“世叔既吩咐了,小侄照办就是。”
“如此就好。”
酒宴散去,女眷自后门转去后头的园子里游玩,屏风、席面撤下,厅堂里上了茶水,李惟俭与史鼎、史鼐两位侯爷落座,说了会子闲话便转而论起了朝政。
议论朝政自然离不得变法,如今陈宏谋主政内阁,虽不曾列出具体条陈,可古今变法无外乎那一套。
一则清丈田土、二则整饬吏制、三则内修武备、外御强敌、四则兴水利、淤良田,这本就是历代变法应有之意。最紧要的是看陈宏谋是否如前明张居正一般行那一条鞭法,这才会触及士绅的根本。
史鼎、史鼐二人虽是兄弟,见解却全然不同。那为圣人信重的史鼎对变法兴致寥寥,反倒是保龄侯史鼐言辞中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李惟俭听得多、说的少,瞧着这兄弟二人暗自思量。也是怪哉,怎地史鼎此人对变法这般没兴趣?
正思忖着,便见史鼎瞥过来一眼,与那双清亮眸子对视一眼,李惟俭便心有所感。啧,这位忠靖侯只怕不比老师严希尧差多少啊。
转念一想也是,史鼎早已功成名就,受封侯爵,哪儿还用得着掺和进变法的烂泥地里?反倒是那史鼐,李惟俭一时间拿不住此人是什么心思。
未时过半,管事儿婆子进来禀报,说是湘云的车架早已准备好了,李惟俭便顺势起身告辞。
史鼎打发了自家子侄将李惟俭送出来,出门儿便见一辆油壁车停在了自己的马车后头。
李惟俭行将过去,就见帘栊一挑,露出湘云那兴高采烈的小脸儿来:“俭四哥,咱们快走!”
“好。”
见李惟俭转身要上荣国府的马车,湘云就叫道:“俭四哥,左右都是亲戚,不如你来我这儿得了,刚好路上还能说会子话儿。”
丫鬟翠缕连忙低声嘱咐,湘云却浑不在意道:“怕什么?车里不是还有你吗?”
李惟俭笑着道:“别了,车里逼仄,我过去了只怕坐不开。”
湘云没坚持,只是催促道:“那咱们快走。”
李惟俭上得马车,随即朝着荣国府回返。一路上便听得后头车架上时而传来湘云的笑声。
娇憨、率真,这般性子的姑娘娶了来好似也合适?只可惜年岁实在太小了。
车架到得荣国府,其后的油壁车子叫门入内,方才在仪门前停了,一袭红衣便挑开帘栊跳了下来,甩开随行的丫鬟翠缕,咯咯笑着边跑边嚷道:“姑祖母,我来了!”
李惟俭看得不禁莞尔,只盼着小姑娘长大了也能这般无忧无虑。他刚要回返自家小院儿,又有一辆马车行了进来。
车架停下,先行下来的是素云、碧月,瞥见李惟俭,连忙与车上的李纨说道:“大奶奶,俭四爷也方才回来呢。”
李纨自车上下来,笑吟吟瞧着李惟俭道:“俭哥儿这是去哪儿了?”
“去了趟忠靖侯府,顺道儿将湘云接了过来。”
李纨走过来道:“湘云最爱热闹,瞧着吧,这几日有的闹了。”
二人并肩而行,李纨说道:“这几日也不曾过问,俭哥儿功课温习的如何了?”
“成竹在胸。”
“呵,俭哥儿有主意就好,往后啊,这功课的事儿我就不过问了。”顿了顿,李纨压低声音道:“昨儿本要去瞧瞧俭哥儿的,怎料宝钗寻了过来,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嗯?薛姑娘来寻大姐姐?”问了一嘴,李惟俭似笑非笑道:“莫非是想让大姐姐将其引荐给郡主?”
李纨乜斜一眼道:“看破不说破。我估摸着也是这个心思。”
宝钗要小选,嫔妃是别想了,那公主、郡主身旁的女官倒是要好好谋划一番,一旦入选,好歹能给自身添些光环,来日说人家也好自抬身价。至于入宫当宫女,没看元春都堪磨了十来年才有如今的光景?薛家又哪里等得起?
“大姐姐没应承吧?”他问道。
李惟俭便道:“我方才当了几日郡主的女先生?这等事儿哪儿敢随意应承?”
“那就好。”
李纨笑着说道:“她寻了我两次,见我没漏口风,只怕转头又要寻俭哥儿呢。”
李惟俭笑着没言语。用时朝前、不用朝后,他倒要瞧瞧宝钗寻个什么由头又来找上他。
姐弟二人一路说笑,进仪门一路转过荣禧堂后楼,先行将李纨送回居所,李惟俭这才从角门出来回返自家小院儿。
方才进院,红玉便迎上来道:“四爷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宝姑娘来了呢。”
“嗯?”宝钗还真来了啊。李惟俭问道:“薛妹妹来寻我?”
红玉摇头道:“只送来了两包雨前龙井,倒是没说旁的,见四爷不在,盘桓了一会子就走了。”
哦,明白了,这是先烧香、后拜佛啊。
也难为宝钗了,姑娘家家的,为了薛家舍了脸面,几次三番来求他李惟俭。好容易得了主意,薛蟠的事儿暂且告一段落,转头发现那孜孜以求的郡主赞善,竟是他李惟俭随口一言便能成的。
也不知此番宝姐姐那‘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心法会不会又破了。
“还有旁的事儿吗?”
红玉说道:“没了,今儿府里头上下都消停了。”
“那就好。”李惟俭到得正房里,先行换了一身衣裳,随即又点了红玉随行,朝着二姑娘迎春的院子行去。
昨儿邢夫人好似生生将迎春的面皮揭下来丢在地上踩,她本就软弱,只怕此番又要多心了。是以李惟俭总要去看望一番才是。
二姑娘这般性儿,当不得正妻,纳做贵妾还是极好的。
一路绕行东大院,转眼到了迎春院子前,见那桃花灼灼,李惟俭顺手摘了一支。院门敞开着,司棋正晾晒着衣裳。
听得脚步声,转头一瞥,司棋眼中顿时现出喜意。
“姑娘,四爷来瞧你啦。”
嚷了一声,司棋迎上李惟俭,引着其入内。李惟俭方才跨过门槛,便见迎春自内中迎了出来。
他扫量一眼,见迎春面上略显憔悴,显是昨儿夜里不曾安睡。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既有期盼,又有尴尬。
李惟俭笑着拱手道:“二姐姐,我来瞧瞧你。”
“俭兄弟。”迎春屈身一福还礼,起身便羞红着脸儿不知说什么了。
绣橘忙道:“姑娘,快请俭四爷落座啊。”
“嗯,”她弱声弱气道:“俭兄弟,你,你坐。”
李惟俭撩开衣袍落座,一手撑着桌案看向迎春道:“昨儿闹了一通,想来二姐姐心绪定然不好,只是这事儿我也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迎春苦着脸摇了摇头。摊上这样的亲爹、继母,她又能如何呢?莫说是她了,便是贾母都无能为力。
司棋见状便道:“我们姑娘怕生,咱们都杵在这儿只怕都不会说话了,我看咱们还是出去耍顽,让俭四爷与姑娘好好说会子话儿吧。”
说罢,司棋便扯着红玉往外走。绣橘也掩口笑着随在后头,转眼屋里便只剩下了李惟俭与迎春。
与司棋所说恰恰相反,这会子没了旁人,二姑娘倒是愈发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局促的钻进衣角,垂着螓首不敢抬起。
先前的尴尬、自卑、自怜,刻下早已被羞涩取而代之。她自是想起那日二人独处时,李惟俭肆无忌惮的牵了她的手儿。
李惟俭见此暗自得意,低声道:“二姐姐,不若咱们进去下两盘棋?”
“我,我……”
不容她推拒,李惟俭已然起了身,到得她身前探手便扯了她的手,于是那推拒的话便生生憋了回去。
行了两步,还不曾进入里间,李惟俭便觉那柔弱无骨的手反握了一下,扭头,便见迎春满是浓情蜜意地瞧着自己,撞上自己的视线,她又含羞偏过了头去。
李惟俭心中纳罕,待二人在桌案旁挨着落座,迎春就道:“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俭兄弟也不曾厌嫌我?”
原来如此,迎春方才是自卑了。
李惟俭笑了下,轻轻一带,便在惊呼声中将迎春扯了过来,随即揽在其肩头,轻声说道:“早跟二姐姐说过了,大老爷是大老爷,二姐姐是二姐姐。”
少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闷声应了一声‘嗯’。
他又道:“左右我都不会弃二姐姐于不顾,二姐姐安心就好。”
李惟俭的话轻柔中带着不容置疑,却将迎春的一颗心说得酥软起来,身子好似也没了气力。方才还强撑着身形,这会子却彻底贴在了李惟俭肩头。
有道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那司棋生得高大丰状,二姑娘迎春虽不高大,身子却极丰盈。隔着衣裳便能知晓内中的滑腻。
李惟俭右手缓缓下移,口中说道:“不说这些烦心的了,没两日就是宝玉生儿,二姐姐可曾准备了贺礼?”
“准备着呢,”迎春低声说道:“你没来之前我还忙着赶工,呶,那不就是。”
李惟俭瞥将过去,便见床榻上放着一件半成的巾帽。
迎春又道:“也不知送什么好,去岁送的逍遥巾,如今宝玉去了私学,便送个青云巾吧。”
说话间迎春身形颤栗了下,却是李惟俭的手放在了丰盈的腰肢上。
“瞧着就是好活计,也不知二姐姐何时也送我一件。”
二姑娘羞涩道:“你若要,我回头儿做给你就是了。俭兄弟,咱,咱们还是先下棋吧。”
“嗯,不急。”李惟俭左手挑了迎春下颌,见其羞得垂下眼帘,说了句‘二姐姐可比那棋局更妙’,随即不待迎春反应,便伏下头来,印在了那丰盈上。
先只是轻啄,须臾撬开牙关,他便逮着那丁香也似逗弄起来。怀中的人儿面团也似瘫软下来,鼻息愈发粗重,时而便颤栗一下,好似要闭过气去一般。
微风轻拂,内中一片静谧,唯有那旖旎蔓延开来,逸散而出。
小院里,司棋寻了个鸡毛毽子来耍顽,红玉、琇莹便围拢过来,三人变着花样踢毽子。
红玉踢了几个架势,待传给绣橘时,却一时用过了力气,那毽子高高越过绣橘的头顶,落在了西厢墙根下。
绣橘打趣一嘴,返身去拾取,捡了毽子起身时朝内中观量一眼,却见那内中二人早已拥在了一处。
绣橘顿时面色羞红一片,想挪开眼,却死死的挪不开。
司棋瞧出不对来,叉着腰嚷道:“绣橘,是扭了腰吗?”
“啊?啊,没,没有。”她连忙收回目光,扭身快步回来,却早已面上染了红云。
司棋打趣道:“瞧瞧,方才踢了一会子就红了脸,往后好,你可要多活动活动才是。”
绣橘嗫嚅着应下,心中却在腹诽,她身子骨好着呢,哪里就要多活动了?俭四爷与姑娘……也好,姑娘这般性儿,有俭四爷护着总好过盲婚哑嫁的。
她面上异样,红玉是个伶俐的,又哪里会瞧不出来?只是四爷与二姑娘的事儿,她乐见其成,于是权当没瞧见。
三个丫鬟嬉笑着又耍顽起来,内中的李惟俭却已松开了迎春。
二姑娘羞得脸儿好似蒙了红布,这会子只顾着平复鼻息了,一双手缠住李惟俭的腰肢,埋着头不言语。
过得好半晌,她才嗔道:“俭兄弟,你,你不该这般的……”
“二姐姐不喜欢?”
“也不是……”
李惟俭就笑着逗弄道:“那我以后尽量控制些。”
“嗯。”迎春应下,心中滋味难明,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
她正担心扫了李惟俭的兴会惹得其不快,转头李惟俭又俯身过来。待迎春复又瘫软无力,他这才笑吟吟松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子,迎春嗔道:“俭兄弟,你不是说,说……”
“是啊,我控制了,可没控制住。”
他这般无赖行子也似的言语,偏生对了迎春的心思。于是二姑娘抬眼似羞似恼的白了他一眼,两条粉臂却箍得愈发紧了。
李惟俭心下暗自得意,宝姐姐尚且知道时时来烧香呢,他又怎会冷落了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