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铨选之权,怎么能算清水衙门?
李惟俭前世,一个实权小吏,就能驱使周遭乡镇吏员蜂拥而至。到时候随便找个讲师,开个三、五天学习研讨会,这人吃马嚼外加讲师费用,不掏个几千好意思?
李惟俭把主意一说,胡德彪眨眨眼,迟疑道:“这……能成吗?若是朝军中收取银钱,只怕必会惹得监察御史弹劾啊,闹不好慎刑司都要来审问本官啊。”
李惟俭道:“郎中多虑了,咱们自然不好直接问军中要钱,可咱们弄个方案来,旨在提高军中将领作战水平,每期结束再搞个大比,优胜者栓选时优先简拔,我以为忠勇王见了此方案定然心喜。
内府如今富得流油,郎中莫说是几千两,便是几万两银子也能要的来。”
“着啊!”胡德彪合掌大乐,瞧着李惟俭愈发顺眼:“那这方案——”
“一人计短,不若一同参谋一番,总要合了王爷的心意才好。”
“好好好,复生果然不亏财神之名啊。”
胡德彪乐颠颠而去。瞧着其远去,李惟俭施施然落座,朝着茶盏略略品了,面上便噙了笑意。忠勇王不信自己能操练炮手,那就剑走偏锋,拉京营将士搞培训。步、骑李惟俭不好置喙,这炮手可就有的说了。
翻看案卷,李惟俭仔细观量大顺的冶金工业。大顺承袭前明,前明最初冶铁中心在江西、湖广,另有遵化、佛山,可见元末战乱时北方百业凋敝,冶铁工业明显向南偏移。
到了此时,两湖、江西冶铁产量骤降,佛山维持原样,遵化大不如前,反倒是汉中异军突起。
大顺太宗李过鼎定时开了铁禁,如今税率不过十五取一,奈何碍于路途遥远,那远离冶铁中心的偏僻之地,铁价依旧腾贵。
略略看过汉中、佛山铁业,这汉中铁厂是内府办的,佛山大大小小的铁厂大多都是民间自行筹办。因着佛山铁业用的还是木炭,因是其出产的铁质量远胜旁的地方。
又翻到遵化铁厂,其上不但有各类数据,还详细画明了遵化所用高炉。李惟俭瞧着那矮胖的高炉好一阵头疼,这般低矮,耗费燃料不说,炼出来的铁质量也不高。
至于炼钢,还是极为原始的炒钢法。
李惟俭倒是能设计出更合用的高炉,可这高炉高了,往里头加料就成了问题,还需要机械往里头添送。可偏生内府如今全力打造火铳、火炮,无暇去造蒸汽机。
转了一圈儿,这问题就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李惟俭思忖半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开办的机械厂上。他暗自寻思,大顺好歹能稳定生产灰口铁,缺的是合用的钢,待回头不如设计个马丁炉出来。
如此,自各地采买铁锭、铁矿,倒是可以用极端的平炉矿石法,生产出来合用的钢铁。
可惜他是搞冶金机械的,这如何炼钢只是一知半解,回头儿就算弄出了碱性平炉,也只能一炉一炉的试验,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低碳钢、高碳钢、弹簧钢。
转念一想,这煤气发生器全然没思路,只怕平炉都不好上。得,甭琢磨了,还是老老实实先上反射搅拌炉吧。
一连半月,李惟俭准时到衙门点卯。几份报纸,一盏清茶,一叠点心,看罢了便伏案写写画画,待未时放衙,隔三差五便去外城蒸汽机厂转悠一圈儿。
如今厂子内的土地已然平整过,屋舍也起了一些。请来的二百多号成手匠人,如今正依着李惟俭的设计图,用泥范铸造各类器械。有些不能铸造的零件儿,李惟俭只得舍了脸面去武备院缠磨陈主事。
这陈主事就一点好,只要银钱给足了就好说话。这厂子李惟俭不过占了一成股子,银钱花起来自然不心疼。连去两次,砸下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加急订单,陈主事晕晕乎乎就接了,还承诺腊月底之前尽数造好。
待李惟俭将碱性平炉设计图摆弄出来,这才恍然,不知不觉搬离荣国府已二十余日了。当日可是应承过贾母,隔三差五经常回去瞧瞧的,这二十几天不去看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因是转过天来,李惟俭放衙之后便提了四色礼物,径直驱车前往荣国府。
门子余六正百无聊赖守在角门,遥遥见自宁荣街东面儿行来一辆马车,前头还有两骑开道。细细观量,当先之人乃是俭四爷身边儿的丁如峰!
“诶唷!”余六顿时大喜,赶忙早早儿的迎在阶下。
待马车停在角门前,余六赶忙殷勤地将凳子摆了,就见帘栊一挑,一身大红官袍的李惟俭自内中行了出来。
那大红的官袍直晃眼,余六赶忙一揖到地:“小的恭迎爵爷!”
李惟俭下得车来,笑吟吟道:“余六,多日不见可是愈发富态了?”
“托爵爷福,小的吃得好睡得香,可不就发福了?嘿,说起来小的可比不过爵爷,爵爷可是愈发光彩照人了。”
李惟俭大笑,随手丢过去一枚银稞子:“哪里学来的歪词儿?拿着去读几本书,以后不知道的词儿少乱用。”
“诶唷,谢爵爷赏。”喜滋滋手下,余六赶忙低声道:“爵爷,老爷跟大老爷都放衙了,最近府里头没什么事儿。”
“嗯,好。”李惟俭应了一嘴,旋即提着四色礼抬脚进得角门。管事儿的瞧见,连忙迎将上来,陪着笑脸不说,还连忙打发人知会内中。
朝着内仪门行了几步,连大总管赖大也迎了上来。同样陪着笑脸,那笑容里满是谄媚。
旧地重游,遥想当日初次入荣国府,情形自然大为不同。李惟俭面上笑着,心下感叹,所以还是得上进啊。你爬的高了,往下看得都是笑脸;爬的低了,往上一看全是屁股!
进得内仪门里,又有管事儿婆子迎了,路上不时的说着夸赞的话。李惟俭随口问了老太太身子骨如何,婆子只道一切安好,只是上了年岁,秋冬之际有些不良于行。
转过穿堂,迎面便见李纨的丫鬟碧月自垂花门出来,瞥见李惟俭先是一喜,招呼一声,又见婆子在一旁,顿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有事儿?
李惟俭便朝那婆子道:“许嬷嬷,亲里亲戚的,我还在府里头住了大半年,可算不得外客。我自己去就是了,许嬷嬷自去忙吧。”
那许嬷嬷也是个有眼色的,闻言笑道:“爵爷这般说了,那我就自去了。”
许嬷嬷一走,碧月便上前一福:“俭四爷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李惟俭正色道:“可是大姐姐出了事儿?”
“这——”碧月四下看看,见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四爷,说来还是月初的事儿。那日大奶奶自王府回返,到得宁荣街上马车车轴坏了。大奶奶不愿等,想着不过几步路,便下了马车回府。不想半道儿就撞见了那贾瑞!”
李惟俭顿时皱起眉头来。
就听碧月又道:“有的没的说了一通,临了说兰哥儿如今在私学不甚尽心,待回头儿再来寻大奶奶说话儿。四爷也知,我们奶奶对兰哥儿进学一事最为上心,当下也没多想就应承了下来。
过得两日,贾瑞果然寻了过来,不着边际说了一通,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大奶奶为这事儿怄了好些天,昨儿那贾瑞又来缠磨,大奶奶躲去老太太院儿才免了怄气。”
李惟俭勃然大怒:“没人伦的混账东西,定叫他不得好死!”
上回贾敬庆生,众人齐聚宁国府,贾瑞瞥见王熙凤就起了贼心,转头被李惟俭好一通暴揍。这厮大抵以为出手的是贾琏,倒是熄了撩拨王熙凤的心思,结果竟将主意打到大姐姐头上了。
呵,真当他李惟俭的姐姐好欺负?
李惟俭怒发冲冠,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你莫管了,我自有计较。”
碧月连忙舒了口气,又担忧道:“四爷,不会闹出事情来吧?”
李惟俭冷笑道:“能如何?连童生都不是,错非姓贾,这等货色能否混上一口饱饭都在两可之间。便是如此,你见了大姐姐让她安心,三两日,我必料理了此獠!”
碧月应了一声,这才喜滋滋告退。
李惟俭朝着垂花门行去,心下暗自思忖,也无怪大姐姐怄气,她这般寡妇失业的,最忌这等事儿。若流传出去,那就是黄泥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
单单打一顿难解心头之恨,此獠既然起了**心,那便让他死在**字上!
进得垂花门,眼见大丫鬟鸳鸯迎了上来,李惟俭面上的冷色忽而烟消云散,转而浮出笑意来,与丫鬟招呼一番,随着其入得荣庆堂,见了贾母自是好一番叙话。
李惟俭只道新官上任,杂务繁多,这才耽搁了过府。贾母心下颇喜李惟俭,半真半假地嗔怪了几嘴,这才转而说起了旁的。
略略坐了一会子,三春、黛玉、宝钗闻讯都赶了过来,李惟俭笑着与一众姑娘闲聊了半晌,不过是说了说内府衙门里的事宜。
其后王熙凤与李纨也来了,大姐姐李纨显是得了碧月报信,这会子瞧向李惟俭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眼看临近申时,贾母做主要留李惟俭用饭,还打发人命厨房多加两样菜品。李惟俭满心都是恼火,这会子哪里吃得下?
只道晚上同僚小聚,他初来乍到的不好驳了同僚颜面,贾母惋惜了几句,嘱咐李惟俭得空再来。
李惟俭应承下来,随即起身告辞。
他一起身,李纨便跟着起了身,本想送行之际嘱咐几句,不料却被王熙凤抢了先。
就听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俭兄弟如今可是出息了,好容易过府一趟,我可得好生照料了。这来日,说不得就要求到俭兄弟头上呢。咯咯,我去送送俭兄弟。”
有王熙凤在,李纨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因是略略犹豫,便见那二人一并出了荣庆堂。
李纨暗暗提着心,生怕李惟俭一时意气用事,再闹出好大的事端来。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李惟俭与王熙凤出得荣庆堂,王熙凤只使了个眼色,平儿便带着丫鬟悄然缀后了几步。
过了垂花门,王熙凤便道:“俭兄弟,那贾瑞贼心不死。上回挨了打,倒是不敢打我的主意了,不料转头又去琢磨大嫂子。”
李惟俭颔首道:“多谢二嫂子告知,这事儿我知道了。”
王熙凤管家,府里大事小情哪儿能瞒得住她?
王熙凤见他如此说,赶忙又道:“俭兄弟,不是我不管,是昨儿才得知,方才安排了蔷哥儿、蓉哥儿对付那贾瑞。”
王熙凤能如何对付?不过是设个相思局,那贾瑞最后是自己着凉病死的。只是刻下方才十月,还没到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的程度,这相思局顶多教训一通,怕是死不了人。
李惟俭既然心生恨意,又哪里容得了贾瑞此獠苟活?
因是笑道:“二嫂子,下回有这等事儿,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儿就是了。这回就不劳二嫂子了,免得脏了手。”
王熙凤一时间摸不清李惟俭心中所想,只道:“俭兄弟莫要因此跟我生分了就好。”
“哈,二嫂子哪儿的话?那贾瑞作死,又关二嫂子何事?”
王熙凤这才放下心事,一直将李惟俭送到仪门方才回转。如今李惟俭非但是李财神,还是堂堂的二等男,与其交好总不会吃亏。
却说李惟俭出得荣国府,上得马车,待出了宁荣街便挑开帘栊,将伴行的丁如峰招呼了过来。
“老爷?”
李惟俭思忖道:“可还记得上回揍的贾瑞?”
“回老爷,记得。”
“嗯,寻一对儿扎火囤(明代称呼,清中后期才叫仙人跳)的,送他去大牢!”
丁如峰笑道:“那瑞大爷又去撩拨二奶奶了?啧啧,真真儿是不知——”眼见李惟俭面色不善,丁如峰顿时收敛笑容,拱手领命:“——额,是,老爷擎好儿吧。”
李惟俭颔首,自袖笼里抽出一张千两银票递了过去。丁如峰瞥了一眼道:“老爷,对付个区区白身,要不了这般多银钱。”
李惟俭道:“余下的买贾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