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撺掇的?

阮筝脸上笑容淡了淡,轻轻搅拌着放在面前的百合莲子羹,没有说话。

郑玉翎恨铁不成钢道:“难道你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了他们不成?阮阿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性儿了?”

阮筝拢着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眸垂下,似有一团化不开的忧愁。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见不得我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过安生日子,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她苦笑一声,“原是我不该出门的。还白白扫了你的兴致,毁了这难得的寿宴。”

郑玉翎道:“呸!我若不请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就这辈子都不踏足范阳卢氏的大门了?”

阮筝叹道:“是啊,你也没有大张旗鼓说要请我,这些人怎么就知道,我会过来?真是让他们算计到了。好在……”

好在什么?

郑玉翎却是没心思去想她未尽的后半句话。

她紧了紧手中的筷著,暗想:难不成是家里出了内鬼,亦或者是哪个不争气的,走漏了消息?

郑玉翎好难得主动一回,虽然不是以自己名义请的阮筝,但是她们彼此心中都有数。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害得阮筝被人泼脏水,险些落下个年轻时朝秦暮楚、不安于室的名声,那她——

“玉翎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阮筝笑了笑道,“大不了我日后都不出门就是了。”

郑玉翎心头一酸,瓮声瓮气道:“你忘了你从前骑射一绝,你家大娘如今也不过只有你当初十分之一的出息,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甘心被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所束缚呢?

阮筝道:“我原先就是过得太肆意张扬了。兴许,老天也看不下去。”

郑玉翎忍无可忍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不追究,是你自己窝囊!这些个蝗虫败类,害我的寿宴变成这样,要我放过他们,那是万万不能够!”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绝不能轻易放过!

否则,若是轻拿轻放,当作无事发生,旁人只会觉得卫平侯府好欺负!

阮筝当年是何等的骄傲啊。可以说是众星拱月也不为过!那个时候的她们,谁没有打从心底羡慕她?

结果一晃数十年,竟然连钱申儿子这样的下九流货色都敢攀咬她不检点!

真是荒谬绝伦!奇耻大辱!

眼看着郑玉翎眼中烧起火苗,阮筝让人给她倒了盏茶,却是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

用食自是分男女分开,不同的席面。其他贵夫人看见阮筝的座位紧挨着郑玉翎,一个个不由得在心里咂舌。

之前不知道听谁说,这两位有些龃龉,今日一看,跟蜜里调油也没什么两样了。

大家伙用了饭,郑玉翎笑着说“下去更衣”,实则是把几个儿媳叫到跟前,狠狠训斥了一通!

她性情强硬,年轻时便不大好相处,年纪大了,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几个儿媳也都是能做祖母的年纪,却依旧在婆母面前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郑玉翎冷冷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们是诚心教我不好过!”

这话说的严重,几个儿媳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卫瑾两姐妹跟在祖母身边,卫瑾低声询问:“大母,卢老夫人怎得还没回来?”

阮筝心如明镜,她再了解不过郑玉翎的性子,知道她忍不住去调查,若是调查不出个结果,那范阳卢氏上上下下,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阮筝有心提点孙女,但此处人多口杂,她便没说什么。

没一会儿,郑玉翎回来,领着一帮人在后头园子里逛了逛。茶水点心都是早早就备齐了的,其中一款点心,精致小巧,置于一瓣荷花中央,看着格外讨巧。

卢九娘笑着道:“我就说大母喜欢阿希多过我,这‘一点香’阿希也就吃过一回,夸了那么一句,大母就给记下了。今日特意让厨房安排上,也算是沾了阿希的光了。”

素来心高气傲的卢九娘子语气亲昵地唤着卫瑾的小名,卢老夫人亦是面上带笑,指了指她道:“你少贫嘴了。趁着这功夫,还不向阮老太君好好请教一下书法。”

又给大家介绍卫瑾和卫珍两姐妹。

郑玉翎笑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的孙女,一个两个,都出挑地让我心痒痒。我们家九娘是半点也比不上。”

阮筝嗔怪道:“哪有你这么说九娘的?九娘之美,足以令日月失色,她便是什么都不做,静静站在这,我就喜欢的不得了。”

郑玉翎道:“那你带走,顺便教教她写字!都这么些年了,这字还是没有一点儿风骨神韵。我看了都头疼。”

周遭人纷纷给面子笑起来。

场面融洽。

就在这时,阮十一郎迈着小步子跑到园子里头,玉琢似的鼻尖微微泛红,见了阮筝就往她怀里扑。

“姑婆!姑婆!”小孩儿委屈极了,开始抽抽嗒嗒告状,“阿翁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有夫人忍不住笑道:“男人哪儿会带孩子?”就算是尚书令也一样。

卫瑾忙蹲下身哄十一郎,“阿姊带你去找阿翁好不好?”

十一郎不肯,在阮筝怀里扭着胖身子。

“不要!我要姑婆陪我!”

郑玉翎笑道:“都说隔代亲,还真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阮筝无奈道:“哪儿啊,这孩子鬼精鬼精的,一定是自己跑丢了,眼看着找不到大兄,这才让下人带着先来找我。”

十一郎眨巴眨巴干净剔透的眼睛,哼哼唧唧道:“有姑婆在,阿翁不打十一郎。”

阮筝道:“看,我怎么说来着。”

众人齐齐被这圆滚滚的小胖子逗乐。

郑玉翎道:“都说三岁看老,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阮大兄,也不像他阿耶!行了,那你快去快回。”

阮筝笑着道:“我就把阿希和珠珠留下了。你可不别趁我不在,说我坏话。”

郑玉翎佯怒道:“好啊,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那我还真不能让你白说了去!”

说笑声渐远。

阮筝牵着十一郎的手,问他:“知道阿翁在哪边吗?”

十一郎支支吾吾,“不是阿翁,是伯伯。”

阮筝皱眉,和云因对视一眼,问道:“什么伯伯?”

“就是一个伯伯啊,他让十一郎来找姑婆。”小孩儿奶声奶气形容道,“是一个,很高很高,跟参天大树一样高的伯伯!”

阮筝:“……”

云因迟疑道:“莫非,是七郎?”

在别人家里说话做事总不比自己家放心,云因称呼高隐为七郎,这样就算被人听见了,那谁知道这个七郎是哪位呢?

阮筝轻轻揉了一下十一郎的耳朵,“你阿翁知道吗?”

十一郎脆生生道:“知道的呀!就是阿翁让十一郎喊姑婆出来的!”

云因咳了一声。

阮筝瞥她一眼,不用提醒,也已经看见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