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淡淡看她一眼,松开了神光的手,“你是看我来的,还是看阿婵来的?”
阮闲一听这语气,就不敢说话了。她轻轻拽了一下云因的袖子,云因立马护着她,“娘子又蛮不讲理起来了,五娘好难得回来一次,你不心疼,奴可心疼呢。”
阮闲小声道:“阿媪你不知道,上次阿姑进宫对我有多凶,只一个劲地骂我……”
什么?
云因眼眶一红,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摸着阮闲的脸,又心疼又难过。
在云因看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照顾长大的五娘本来就够苦了,阮筝还骂她。别说阮闲该不该骂,在偏心眼的老人心里,自家孩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阮闲原本只是想诉诉苦,但看见云因哭了,蓦地鼻头一酸,也跟着掉了眼泪。
“阿媪。”她伏在云因肩上,哽咽道,“阿姑就是不疼我了,要是姑父还在,他才舍不得骂我。”
这倒是的。云因想起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疼五娘,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留着给五娘第一个吃用。
云因埋怨地看了阮筝一眼,“看把孩子委屈的!”
阮筝一时哑口无言。
她?孩子?
阮筝没法,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神光才是孩子呢!你说这话,也不怕她羞愧得吃不下饭。”
阮闲道:“阿媪你听,阿姑连饭都不想留我吃。我现在就这么招人嫌了。”
云因连忙拍着她肩膀道:“五娘莫理娘子,娘子就是这臭脾气,可她也是最疼你不过的。”
神光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
阮筝便对神光道:“你阿娘自小养在我跟前,被我和她姑父给宠坏了,便是你阿翁说教两句,我们都是舍不得的,因而将她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只一味任性。如今,竟还不如你这个做女儿的懂事。”
神光心知肚明,姑婆哪里是在说阿娘的坏话,分明是要她知道,阿娘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宠着过来的,她身为女儿,自然也该多包容孝敬母亲。
正好到了饭点,阮筝留她们一同用饭。
阮闲挽着云因的手,瞅了阮筝一眼。
阮筝道:“看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过来不成?”
阮闲哼了一声,坐到她身边。
卫平侯府庖厨的手艺是阮闲从小到大吃惯了的,如今再吃,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想到早早便去了的姑父,眼神一黯。
等用了饭,仆婢将食案撤下去。
阮闲依偎在阮筝的身边,道:“一会儿,我想去给姑父上几柱香。”
阮筝“嗯”了一声。
神光见状,不由道:“如今阿耶病重,不若阿娘以去庙里祈福的名义,在外头住一段时日?”
阮筝看向阮闲,阮闲道:“再说吧。你如今初登基,后宫总得有人替你管着。”
还算她知道分寸。阮筝不由欣慰。
阮闲看了一眼女儿,“你不必特意在这陪我,若还有事儿,就自己去忙吧。”
神光一顿,猜出母亲或许有话要跟姑婆说,便识趣道:“那儿臣先回去了。”
云因追上来,“圣上,这盒糕点您让人带回去,奴看您方才用的不多,您如今还年轻,身体正正好的时候,可也不能疏忽,饥一顿饱一顿最容易伤身体了。”
神光笑起来,轻声道:“好。”
云因给她戴上冪蓠,“虽说现在太阳还不是很毒,但您也得注意些,可不能把脸晒难看了。”
云因没有神光高,正当她想要垫脚的时候,面前的年轻女郎已经弯下腰。
“好了。”云因笑道。
等她回去,就看见阮闲耷拉着脑袋,一副挨了训的模样。
又怎么了?
阮筝没说话,阮闲也不敢吭声。
云因嗔怪道:“娘子怎么又生气了?”
阮筝淡淡道:“她给宋清传话,宋清想要见我一面。”
云因立马看向阮闲,五娘难道不知道娘子厌恶宋清的事情吗?
阮闲低声道:“阿姑,我知道,宋清当年气死了外祖翁,但是……我看他说的诚恳,似有旧情。”
似乎是怕阮筝生气,她又忙道:“我就是替他传句话,阿姑若是不想理会,那我自然是听阿姑的。”
阮筝静默半晌,道:“他出宫,还是我进宫?”
阮闲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宋清的意思,他来卫平侯府,怕您会不高兴。”
阮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那我明日进宫一趟吧。”
“娘子……”云因欲言又止,阮筝是不是忘了偏院还住着的那两位呢。
阮筝当然没忘。
她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宋樾姐弟。
他们倒是也沉得住气。
翌日,阮筝便进宫了。
阮闲派了颜女官来接她,一入宫,就是直奔的高琛的寝卧。
当然,外人并不知情,就算是神光也以为阮筝进宫是来看母亲的。
沉重的殿门关上。
阮筝一直往里走,竟一个宫人也没看见。
忽然,她顿住了脚步。
屏风之前,一个人影跪坐在软垫上。
是宋清。
他似乎等候已久。
阮筝冷淡道:“说罢,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宋清张了张嘴,低声道:“阿姊。”
阮筝淡淡道:“我来,不是想听你叙旧的。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世。”
想到住在卫平侯府的宋樾姐弟,她冷嗤一声,“一开始我以为宋樾他们不肯说,是想保全你,现在想来,他们两个怕是并不喜欢你吧?”
“莫非,你是宋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宋清嗫嚅着唇瓣,只觉全身无力。
“我……”他点了下头,又十分抗拒地摇头,喃喃道,“不,我不是。”
他是师父捡回来的,他的命是师父给的。
他跟宋家,没有任何关系。
阮筝却觉得他此刻的姿态虚伪极了。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若是不肯说,日后,就再也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