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的算计自然不是几日就能成功的。

尤其是她如今没了管家之权,名声一落千丈,不仅婆家嫌恶,就连娘家也是一样的厌弃。

袁氏还想从先前所交好的高门夫人中下手,谁成想,才开始旁敲侧击,旁人就已经闻琴音而知雅意,立马避之不及!

根本不给袁氏半点结亲机会。

当然,她们也不是傻的,虽说卫祥如今声名狼藉,可好歹也是卫平侯嫡子,如今阮筝尚在,储君之位仍是空悬,保不准哪日阮皇后就又怀孕了呢?

所以她们便以“孩子还小,少说得再留个几年”为由,客客气气地婉拒袁氏。

本就是实话,也不得罪人。

虽说十二三岁定亲是常有的事情,可卫祥过了年也不过十一,她们家孩子也是差不多岁数,且这平京又不止卫祥一个适龄郎君,哪里就这么着急了?

结亲结亲,自然是结两家之好,你情我愿的事情。

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袁氏哪有那种本事。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无非就在自己院里低声咒骂几句。

“说什么孩子还小,不就是觉得我儿配不上你们家那些个赔钱货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以为都是什么天仙下凡不成?!我呸!”

袁氏恨的牙根痒痒,亏她好声好气地开口。

她的祥哥儿若是没有受伤,便是皇女也配得,哪里还轮得上她们!

事到如今,袁氏还没有认清现状。

卫祥在她这儿是宝贝疙瘩,可在别人那连根草都不如。

别人凭什么要跟她结亲?

凭她不要脸,还是卫祥瞎了一只眼?

真是痴人做梦。

笑话传到阮筝耳中,她正好陪着孙女一同研磨珍珠粉,头也不抬道:“随她折腾。”

阮筝不怕袁氏折腾,就怕她不折腾。

不然她怎么找到机会把他们母子赶出卫平侯府?

卫琼衣袖挽起,双手紧握药臼,哼哧哼哧地干活,捶了大半天,才碎了一颗珍珠,气得她险些撂担子不干发脾气。

卫瑾去了敬文馆念书,留下卫珍和卫琼陪在阮筝身边。

卫琼累的直喘气,横了一眼比她没大几个月的卫珍,语气不大友善:“二娘,你别光站着不动,也过来帮帮忙啊。”

卫珍下意识看了一眼阮筝。

如果是从前的她,或许此刻已经沉默而温顺地走到卫琼身边,听从她的吩咐。

可是——

为什么不能拒绝呢?

“阿蕴。”卫珍轻声道,“我不想磨粉,你找别人帮忙吧。”

“啊?”

卫琼傻眼了。

没想到看着沉默寡言,很好欺负的卫珍竟然会拒绝她这小小的要求!

卫琼包子脸气鼓鼓,想扔了药臼,但看了阮筝一眼,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变成一句:“那我累了嘛!”

发脾气的话变成了软绵绵的撒娇。

阮筝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孩子。

卫珍抿了抿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干活,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

“你可以找别人帮你。”她还是这句话。

大母说过,学会拒绝,也是一种成长。

她能迈出这么一步,是不是也算有了进步?

卫琼目瞪口呆,气咻咻指责道:“你是我阿姊,你为什么不帮我?”

卫珍轻轻道:“因为我不想磨粉。”

卫琼一噎,接二连三的拒绝让她小脸涨红,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强迫卫珍。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就弥漫水雾。

泪水在眼眶打转,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卫珍怔住。

透过那要落不落的泪珠,她仿佛看见卢氏第一次逼迫自己缠足的模样。

缠足并不是卫珍的梦魇。

是母亲的眼泪,自小到大禁锢着她的行为举止。

当白布条裹上卫珍的脚丫子,她惊恐尖叫着往墙角退去,边摇头边哀求,“阿娘、不要......我不要不要,阿娘求求你,阿娘!我疼!!!”

她控制不住掰脚的疼痛,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卢氏推倒在地!

卢氏吃痛一声,强忍的泪水也紧跟滚落面颊。

卫珍死死的盯着她,黑白分明的杏眸充斥着恐惧。

卢氏边哭边道:“大娘,你若是不缠足,日后还怎么嫁人?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忍一忍,很快就不疼的......”

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修剪得平整干净的指甲将掌心掐的通红一片。

卫珍忽然喝道:“不许哭!”

这一声猝不及防,又凶又冷,吓得卫琼立马捂住嘴。

不争气的眼泪砸在手背。

又被卫琼慌里慌张擦干净。

卫琼长这么大,就算是卫韶和安阳郡主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好难得被人镇住。

阮筝似乎看出了什么,握住卫珍的手,轻轻揉搓了一下,笑道:“难得见我们珠珠发脾气。”

卫琼:“???”

有没有搞错啊!

卫珍这么凶,大母还要夸奖她!

卫琼内心小人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敢哭出声......

卫琼只是娇气包,又不是个二傻子!

阿耶阿娘他们不会打她,卫瑾也不会和她一般见识,但卫珍和她差不多年纪,平日里又跟个闷葫芦似的。

阿娘说过,这种闷声不响的人最可怕了!看着好欺负,但发起脾气来,可是会捅人刀子的!

此时,卫珍也慢慢回过神来。

脸上飞起薄红,她嗫嚅两下,小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解释苍白无力。

尤其是卫琼还捂着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控诉自己。

卫珍最终沉默了。

卫琼看向祖母,眼神透露着告状的讯息,就像是在说:大母你看啊!你不管管她吗?

阮筝慢悠悠道:“阿蕴乖,把眼泪擦干净。你阿姊虽然凶了一些,但也没说错。”

卫琼:“???”

一句“大母偏心”还未说出口,便听见阮筝含笑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阿蕴闹着要用珍珠粉敷面的,不是珠珠,对不对?”

卫琼前世的悲惨下场固然与卫韶、四皇子等人脱不了干系,可她自己,也被娇养得太过天真。

除非她这辈子都不嫁人,否则总要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宗妇。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卫琼可以找到与她性情相投、愿意包容她的大族幼子,不必肩负承担家族宗妇的责任,可也要有管好他们小家的本事。

否则,她这样的任性自我,谁能一辈子包容退让?

阮筝本想慢慢教她道理,没想到今日反倒有意外之喜。

老实人发火确实可怕。

没见卫琼到现在还在瞅着卫珍脸色,不敢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