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部的秦老太太差不多成了光杆副司令,因为除了黄逸飞,她是在广告公司坚守的惟一一个人,而且这还不是她的本意,是黄逸飞多次做工作,硬把她留下来的。就在刚才,黄逸飞还在以这段时间少有的慷慨激昂动情地对他的这位远房亲戚说,大浪淘沙,去粗存精,谁都能走,你不能走,相信我,我们公司不是倒闭只是转行,它一定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在新的领域重新崛起。一定能。

讲完这句话,黄逸飞和安琪双双回到了他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

黄逸飞把门一关,便一屁股坐在了大班椅上。为了防止刚才梗着的脖子会像泄了气的充气长颈鹿似的耷拉下来,赶紧拿两只手撑着了下巴。他发了一会儿呆,又发自肺腑地朝外吐了一口气,这才把冲着对面墙壁望着的头颅扭向安琪,似乎有些费劲地笑了。

安琪觉得黄逸飞仰视着她的眼神,就像一个找她要糖吃的孩子。从进门开始,她就紧紧地挨他站着,拿玉葱似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帮他梳理着那一头艺术家派头十足的长发,好像这样可以替他加油打气似的。

安琪似乎比黄逸飞的信念要坚定一些,因为她相信黄逸飞的才华与能力。广告公司运作的疲态不能完全怪他,有很多客观因素,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一个强势媒体可供依附,这使得他们与别人可供置换的资源非常有限,而且,他们这样的公司多如牛毛,你有我有大家有,大家争着做人脉做关系,维持人脉和关系的经济成本,就会越来越高。而一旦在这方面出问题,公司的业务马上就会变成无源之水。

按照安琪对黄逸飞的理解,在他的特质中,艺术家气质比商人气质似乎要多很多,而艺术家往往像孩子一样任性,因此需要引导与匡正。

公司转行其实更多的是安琪的主意,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柳絮总是城门紧闭,还不如另起炉灶,把广告公司变更成拍卖公司。

安琪已经打听过了,拍卖公司虽然是特种行业,但已由审批制改为登记制,只要注册资金达到一百万,再加上拍卖师啊拍卖从业人员啊达到一定的数量,工商注册并不困难。总之,他们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两个人并肩携手,就一定能熬到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但是,他们面临的经济危机却不容忽视,上个星期他们把所有银行存折、银行卡归拢到一块儿,发现可资利用的流动资金已不到一千块。

现在的办公用房是租的,按季交纳的房租还可用一个多月,黄逸飞想把房子退了,暂时撤回到家里办公。安琪不同意,说节流是土财主的搞法,猴年马月才能做大做强,重要的是得开源,那才是资本家的搞法。如果把现在的房子退掉,除非不久的将来再换更大更好的房子,否则,将影响公司和个人的形象。再说了,让秦老太太来家里上班,她不方便,咱也不方便,我不想我们的二人世界被破坏。

黄逸飞再次努力地朝安琪笑笑,说你不要对我期望过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务之急是要在近期搞到钱。我是不好开口找同学借钱的,不仅丢面子,还不一定借得到,怎么办?

安琪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个人沉默着想了三四分钟,都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还是安琪先开口说话:“你不愿意找同学借钱,我能理解。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有去找她了。找她借钱你会不会介意?”

黄逸飞问:“谁呀?”

“你说还有谁?”安琪笑了笑,说,“你如果能找她借到钱,我不介意哟。”“

黄逸飞明白了安琪的意思,不禁冷笑着摇了一下头。

安琪望着黄逸飞,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想找她,还是怕她驳你的面子?”

黄逸飞说:“都是。”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说:“找她借钱,那还不如把房子抵押了。”

“为什么?”

“我跟她有言在先,不想跟她在经济上扯不清。”

安琪笑笑,不再说什么。

可是,千把块钱能扛几天?更别说花钱聘拍卖师聘拍卖从业人员、筹措注册资金了。

安琪觉得,除非硬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否则,房子不能轻易抵押。她始终摸不透黄逸飞对柳絮到底怀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总觉得他像鸵鸟似的,一碰上她的什么事,就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沙子里。

安琪为此很有些郁闷。

按照她的想法,拍卖公司肯定要成立,但可以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借船出海,第二步才是自立门户。他们必须借助柳絮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想跟柳絮见面。她觉得自己只要还没跟柳絮见面,就不能说此路不通,你柳絮不是想离婚吗?这就可以作为条件来谈。谈条件的过程就是大家一起权衡利弊的过程,也是你进我退、我予你取的过程。你有你想达到的目的,我也有我想达到的目的,就看能不能找到契合点。

有了契合点,两个人的对手棋,才有可能走下去。为了实现主要的目标,就得在小的利益上做出让步,否则,僵在那儿对谁都没有好处,就是一盘死棋。

到了这个份上,黄逸飞对于安琪执意要去找柳絮的想法,再也提不出更多的反对意见。但他心里总是很别扭,既怕安琪在柳絮那儿受委屈,又怕柳絮从内心里嘲笑他:你不是挺有能耐吗?怎么越混越回去了?事到临头,还要一个小姑娘来打头阵?

两个人在家里分手的时候,各自心情完全不一样。

安琪倒是信心满满,对于要和柳絮谈的话,早已在脑子里预演了若干遍,她希望柳絮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毕竟夫妻一场,给黄逸飞一次机会,不就等于给自己另外一条出路吗?事情拖着总不是一个办法,大家都要朝前看、都要朝前走才好,不是一个人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相比于安琪的任务,黄逸飞要去处理的事情并不轻松多少。

上次帮一家酒楼做广告牌,应该还有一万八千六百元的尾款进账,为这事秦老太太不知道已经找了他们多少次。但那家酒楼很赖皮,先是拖时间,然后在他们内部推来推去,一会儿让你找营销部,一会儿让你找财务部,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不在,总也见不到你要找的人。最近调子变了,说黄逸飞他们公司做的广告牌质量有问题,铜的质量有问题,铜字的大小也有问题,还有荧光灯,不到一个月就坏了四根,而且偏偏不亮的那四根灯管处在很关键的部位,本来叫“有味酒楼”,现在叫“味酒楼”,难怪生意那么差,都是你们做的那个招牌给闹的,还想要钱?我没找你赔钱就是好的。

秦老太太舍不得打的,每次都挤公共汽车,到了那里连口水都没得喝,还被当作皮球似的踢来踢去。黄逸飞心有不忍,生怕秦老太太路上挤车闪了腰,还得算工伤,也怕她又要辞职,只得赶紧把活儿揽了过来,他不信一个人赖皮可以赖到这种程度,还有一点商业诚信没有?铜字的质量有什么问题?之前请你们看过原材料,而且满大街都是这种铜、这种字,有没有问题不由你单方说了算,你可以请工商局、质监局的人来检测验证。字的大小是合同里定好了的,当时还好心好意提醒过你们,字可能小了,你们坚持就那尺寸,所以才没有改,不能说等字上了屋顶嫌小便把责任赖到广告公司头上?至于说那几支坏掉了的灯管,更简单,换了就是。

黄逸飞早就没有了艺术家的臭架子,但真的到了亲自出马找酒楼的老板去扯这种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虽然可以在大学讲台上口若悬河,可以把到社会上的那些小姑娘哄得团团转,真正碰到了那些混账泼皮,根本就是有理讲不出来。

酒楼的老板是位刑满释放人员,一开口就兄弟在里面的时候如何如何,好像在号子里待过是一段特别值得夸耀的光荣历史,他对黄逸飞爱理不理的,说谈什么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我违反合同,可以上法院去告我,我是劳改释放犯我怕谁?你嫌钱少嫌麻烦,那你还缠着我干吗?什么,你不想为这点小事跟我打官司?那更好呀。行行行,你别跟我扯,反正钱我是没有得付,要不你把字拆了、搬走。生意不好做,我正准备把酒楼转让了哩。

黄逸飞心里的小火苗一蹿蹿地直往外冒,恨不得扑上去对着那张猪头脸一顿猛砸。但他知道发脾气没用,真要动起粗来,自己不一定是那个胖猪头的对手,而且一旦真闹起来,那一两万块钱就完全没了指望。黄逸飞心里那个憋屈呀,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千万不能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一般见识,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这事要放在以前,黄逸飞肯定会丢句“他妈的”走人,要么自认倒霉,要么甩给律师跟他慢慢去磨,甚至可能用损招,找百十个街上捡破烂的,每人发一两百块钱,就进你的店子,十桌八桌地坐了,吆五喝六地专点萝卜和青菜,吃垮你。你要我不高兴,我也能让你不痛快。你以为你坐过牢了不起呀?我告诉你,知识就是力量,大爷我只要略施小计,就要搞得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会儿不行,一万多块钱对现在的黄逸飞来说,简直是笔巨款,他没有资格意气用事,跟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人民币过不去。

他只能软着性子跟酒楼老板泡蘑菇。

这期间,黄逸飞接到了安琪发来的N条信息,询问他这边的进展情况,黄逸飞隔三差五地回上一条,好像搞现场直播似的。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酒楼老板终于烦了,谈好了打七折,让黄逸飞叫人把那四根坏了的灯管换了以后拿钱走人。

黄逸飞最后给安琪发了条信息,告诉她一切OK。他到市场上买了灯管,准备亲自爬到楼顶上把它们换下来。

……

与此同时,在会客室坐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安琪,终于得到了指令,她可以去见柳絮总经理了。

柳絮并不是有意冷落安琪,她并不知道来见自己的人,是黄逸飞的现任女朋友,否则,她很可能让底下的人把安琪直接就打发走了。

她让安琪在会客室里等着,完全是因为有点急事要跟杜俊商量。

郭敦淳给她透了消息,好些个拍卖公司,这几天都在轮换着请他,他也从他们嘴里了解了不少关于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债权拍卖标书的一些情况,都很不错,一诚拍卖公司如果要参与,一是不能错了投递标书的时间,二是必须博采众长,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安琪没有向前台说真话,她说自己是一家破产企业办公室的留守人员,有一笔业务需要跟柳总亲自谈。接待员问她方不方便留下名片,安琪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等到安琪进了柳絮的办公室,却开始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她本来一直觉得自己非常理直气壮,这时却连要不要很快向柳絮亮明身份,都有了点儿拿不定主意,她怕几句话不对劲儿,会被柳絮赶走。

柳絮望着坐在自己大班台前面的安琪,笑了笑,等着安琪自我介绍。

安琪的茶水杯是被前台端进来的,她把它端起来,在柳絮的注视下喝了一小口水,趁机暗自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抬起头来,迎着柳絮的目光,也让自己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笑意,她又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这才开口说:“柳总好忙呀,让我等了两小时四十七分钟。”

柳絮连忙说对不起,见她杯子里的茶水已经不多了,准备起身为她续水。

安琪欠欠身,把柳絮挡着了,用尽可能平缓的语调说:“我想用刚才的两小时四十七分钟,换你的十五分钟,可以?”

柳絮愣了一下,开始有点怀疑安琪的身份了,她认真地看了安琪一眼,笑一下,点了点头。

“我不是什么破产企业的,但确实是来和你谈业务、谈生意的,我是黄逸飞的女朋友。”

安琪说完这句话之后先停了下来,却一直直视着柳絮的眼睛,好像要看到柳絮的反应之后,才确定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柳絮一直在观察安琪,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紧,刚才眼里蕴涵的笑意一扫而光,目光一下子变冷了,紧紧地打在安琪的脸上,过了十几秒钟,柳絮把头微微向上一偏,说:“我跟你们没有什么业务、生意谈的。”

安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柳絮的脸,柳絮的这种反应,与她设想中的反应相差无几,所以,她很流利地接着说:“不谈业务、不谈生意也行。那我们就谈谈你跟他之间的婚姻关系,可以吗?”

柳絮不得不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让它回到安琪的脸上,在她脸上小面积的区域睃了睃,然后盯牢了她的黑棕色的眸子,说:“我答应给你十五分钟,就给你十五分钟,请你在这十五分钟里把该说的话全部都说完,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用你的手机设定好时间……现在开始倒计时。”

“你们的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为什么不解除它?”

“这个问题恐怕你得去问你那男朋友,是他一直在拖着。

“他现在并不反对离婚。”

“因为你?”

“因为我,也因为他面临的经济危机。”

“好,我们把这两个问题分开来谈。请问你现在是不是在跟他同居?好,谢谢你的坦率。你既然知道我跟他的婚姻关系续存着,你跟他同居,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行为?”

“非法同居。”

“是非法同居,还是他已经犯了重婚罪?”

“这不由我说了算,也不由你说了算。涉及到罪与非罪的问题,由法院说了算,柳总准备起诉他吗?”

“如果你们老是这样缠着我,让人烦了,有可能。”

“那你诉讼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维护你和他的婚姻关系,还是通过这种官司解决离婚问题?先谈第一个问题,告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非法同居、犯重婚罪,似乎更像一个怨妇之所为,柳总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希望自己的这件事,成为别人嚼的话题吗?这种方式能把黄逸飞拉回到你身边吗?”

“谁说我要把他拉回来了?你可以把他当宝贝,我可不会,我早已弃之如敝屣。敝屣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知道敝屣是什么东西,我还知道敝帚自珍。小结一下,我觉得柳总状告黄逸飞非法同居、犯重婚罪的可能性存在,但不是很大,对?”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权力在我手上,我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你转告他,别太嚣张了。”

“谢谢柳总的提醒,顺便问一下,这些年,柳总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你?!”

“对不起,我不是想有意刺激你。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一种正常的生理需要,如果这些年柳总从来没有过过**,那你对自己也未免太压抑了、太残忍了;如果情况相反,那么你跟黄逸飞相比,只有程度上的差别,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关系,我不觉得你更有资格从道德上谴责他。柳总,你是一个长相美丽、气质高雅的女人,在你面前,我自惭形秽……”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得提醒你,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想说的是,改变你们这种婚外情、婚外性的状况的首要途径,是你们赶紧离婚。我不知道黄逸飞以前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他现在不想再拖累你,接着我刚才的话说,只有离了婚,你跟其他男人交往的时候,也才有了合法的资格。”

“我有没有资格,还要他来恩赐?”

“这不是恩赐不恩赐的问题。也许我刚才的说法不准确,可以打个比喻,比方说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也已经过去了,都快要到夏天了,我们还有必要穿着冬天的大棉袄吗?你和他都需要彻底地告别过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我很乐意这样做,你带来了他的离婚申请吗?我可以马上、立即给你签字。”

“很好。但我还是希望明确一点,就是你刚才的表态不是出于某种情绪。”

“情绪?你太看高你的……男朋友了,我没情绪。”

“那就好,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你们两个离婚的技术性问题?也就是说离婚的条件,主要有两方面,一是财产分割问题,二是子女监护、抚养问题。”

“哈哈哈,哼,小姑娘,你多大了?本事不小哇,你以一个假的身份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给了你一刻钟的时间,听你夸夸其谈,你呢?你连姓甚名谁都没有说,就来代表黄逸飞跟我谈离婚的条件,你有资格吗?”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资格,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信使好了。”

“得了,时间也快到了,你回去转告黄逸飞,叫他亲自来,或者委托律师来也可以,如果是律师,让他别忘了带上授权委托书。”

“既然是协议离婚,我想就不需要律师了,他亲自来,我陪他,柳总你看行吗?”

“行。”

“那我们要不要拉拉钩?”

“不必了,你去陪他玩过家家。”

安琪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发现跟柳絮的谈话用了不到十二分钟,她似乎很怕柳絮反悔,马上说:“那你看定在什么时间?”

柳絮早已经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从上自下地望着安琪,并不说话。

安琪不想被柳絮俯视,也赶紧站了起来。

柳絮绕过大班台,替安琪拉开了门,说:“让他等我的电话。”

安琪说:“柳总……不会忽悠我们?”

“不会。”

“那,能不能定一个确切点的时间?比如说三天以内,还是五天以内?”

就在这个时候,安琪的手机响了。安琪看了一下上面的号码,是黄逸飞。她没有接电话,望着柳絮,希望先得到她的答复。

柳絮却示意她先接电话。

安琪犹豫了一下,按下了通话键。

安琪没想到里面会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喂喂喂,你是黄老板的熟人吗?请你赶紧过来一下,黄老板刚才从楼上摔下来了。”

……

李明启刚挂断何其乐打过来的手机,办公桌的电话又响了,一接,是报社门岗打来的,说有个朋友要找他,问他要不要接待。

门岗报的那个姓名很陌生。

经常有慕名来找李明启的陌生人,均自称是他的朋友,其实是把他这里当成了信访办或申诉部门,把他们在社会上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反映给报社,希望社会舆论予以介入和监督。

不过,现在的李明启早就不是刚进报社的李明启了,这事要放在那会儿,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材料接了,先核实材料的真实性,然后为见报的事儿找报社里的头头脑脑。现在的他处理这些事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李明启这些天除了焦急地等待来自何其乐的消息,一直在等着小姑娘的电话,这几乎是他找到她的惟一希望。都说好事成双,刚才何其乐打电话就说了一句话,告诉他省委讨论干部任免的常委会已定在下周二下午召开。李明启知道,这是最后一个程序,意味着省报副总编辑的位置离他仅一步之遥。

那么,来找他的会不会是小姑娘呢?

门岗把电话给了来访者,可惜的是,李明启既不知道小姑娘的姓名,也从来没有从电话里听过她的声音,除了她的身体,他对她其实太不了解了。不过,里面的声音悦耳动听,她叫他明启哥哥,问他还记不记得她。

李明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他决定下来见客。

如果真是小姑娘,那只能说明兆头太好了。李明启很有信心,只要两个人一见面,就能把那两枚像定时炸弹的印章的事给解决了。而且必须无条件地解决,因为对于他的仕途来说,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如果真是她,惟一有点遗憾的是,小姑娘不是打电话在他办公室的座机上,而是亲自找上了门。从好里想,这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并没有顺手拿走他的一张名片,她只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因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找他。从坏里想,这已经有了一点打上门来的意思。她一定知道,在单位的办公场所她可以占据主动权,因为他要顾及到影响,就不可能对她怎么样。

如果真是她,李明启就要避免后面一种情况发生,也就是说,他不能把她往办公室里带。他会在门口拦部的士,让司机把他们能拉多远就拉多远,最好是从城东到城西,找一间即使被熟人看见也不至于引起暧昧联想的公众场合,当然那里应该又有相当私密的空间,以便适合他俩之间进行暂时还无法预测的各种交流。

鼻子正中央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不是小姑娘是谁?

一路上,李明启已经想好了怎样上的士的细节:把小姑娘安排在后座上,自己坐在司机旁边。

他不能安排小姑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因为从一般的打的习惯来看,那是埋单的位置,而且常常要担负为司机指路认路的任务。他也不能跟小姑娘一起坐在后排。排排坐,吃果果。报社大门口人来人往的,要是被同事看见,李明启跟一个小姑娘成双成对外出的小道消息,很可能马上就会在报社里传播开来。

的士往外开了四五百米,李明启让司机靠边,说要去路边小店买点东西。这也是李明启事先设计好了的,他不能总这样让两个人分两排坐着,那样会很生分,而如果他们之间的气氛不融洽,他跟她之间的一些话就不好谈。

李明启给自己买了一瓶矿泉水,给小姑娘买了一个冰淇淋,回到车上时,直接上了后座。

小姑娘接过冰淇淋时朝李明启一笑,却没有说什么。其实,从两个人见面起到现在,小姑娘一直只是对着他抿嘴而笑,还没有说一句话。

李明启趁着给小姑娘递冰淇淋的机会,顺便把小姑娘的右手给捉住了。小姑娘试着往外抽了一下,李明启手一紧,让她的动作没有完成,小姑娘头一偏,飞他一眼,又是抿嘴一笑,终于放弃了努力。

李明启灵光一闪,决定把小姑娘带到橘园小区的省委接待处。

李明启是这样考虑问题的,所谓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省委接待处其实就是一家宾馆,也对外营业,但它最初的功能却是为了接待政府的各种会议、方便来省委省政府办事的底下各地州市党政领导。省委接待处虽然在星级上不是最高的,但入住的客人却可能是大大小小的权贵,谁都说不清楚他们跟省委省政府的某位领导有怎样的隐秘关系。李明启带小姑娘在这里开房,即使被人看见,也可能会被人误解。但李明启要的就是这种误解如果他跟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选择在别的地方开房,这样明目张胆不是太傻了吗?他带来的那个小姑娘肯定是为某个领导准备的?是不是性贿赂不好说,但起码是李明启受人之托,带她找领导反映什么问题的?领导时间紧呀,日理万机,请他抽空到宾馆来一趟,完全是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嘛。所以李明启不怕别人嚼舌头。又因为这里的领导是泛指不是特指,所以也就没有跟某个具体的领导栽赃的嫌疑,也就用不着对自己进行良心谴责。

小姑娘还是趁李明启不留神把自己的右手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了,为了防止这个动作太生硬,或者说作为一种补偿,小姑娘把头轻轻地朝李明启靠过去,依在了李明启的肩膀上,李明启想了一下,决定把左手从小姑娘后背抄过去,搂着了她的左边肩膀。

小姑娘还是没有和李明启说一句话,她跟他的交流完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进行,好像她跟他分手之后就变成了哑巴。李明启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当着的士司机的面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要谈的事太敏感,小姑娘已经让他见识了她的厉害,他们之间的谈话,将充满了歧路,随时可能迷失方向,他需要仔细地听其言观其色,并随机应变地采取一切可能手段,或让她乖乖就范,或与她达成某种交换条件。

小姑娘腾出手来是为了用手机发信息,因此,收发信息的声音隔一两分钟就会响一次。李明启每次故意埋下头想去看手机上的内容,小姑娘的身子都要往外面一斜,不让他看。

省委接待处很快就到了,这里跟别的星级宾馆不同,没有门童。李明启先下车,并没有只顾自己地往里冲,而是转过身来为小姑娘扶着了车门,像服侍姑奶奶似的把她迎了下来。他一边恭恭敬敬地引导着小姑娘在真皮沙发上坐下,一边找她要身份证,他悄悄地跟她说,刚才出来得太匆忙,他忘了带身份证。

但李明启的这个小阴谋没有得逞,小姑娘朝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说昨天她被小偷偷了,钱没了,身份证也没了,否则,她决不会食言来找他。她也没想到要和他一起开房,她找他只是想见见面聊聊天,那边不是有间咖啡屋吗?要不然,咱们还是过去找个位置。

李明启向小姑娘要身份证只是为了多少弄清她一点底细,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芳龄几何,见小姑娘警惕性很高,把假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心里那个烦啦。但他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带她来这里可不只是想跟她见见面聊聊天的,也不想跟她喝什么咖啡,便赶紧自己拐弯,说正好还带了驾驶证,便让小姑娘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跑到前台办了手续。

整个过程,李明启都显得非常殷勤,好像小姑娘是一个需要他拍马屁巴结的对象。

一进屋,小姑娘抢在李明启前面,飞快地溜进了洗手间,并从里面把门给反锁上了。李明启觉得奇怪,便在外面捶门,让她赶紧把门打开。她躲在里面吱吱地笑,说人有三急,明启哥哥你就先忍一忍。李明启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仍然嚷着要她开门,说自己也被逼急了,也要急着上大号,要不然会拉在裤子上。再说了,咱俩谁跟谁?你的什么玩意儿我没见过?快开门快开门。小姑娘不为所动,不再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对话。李明启换了一种方式,说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小弟弟要进来,真的要进来。

但李明启马上自己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的手机响了冯老师给他来了电话。

李明启觉得冯老师这段时间有点疑神疑鬼,过去她几天难得给他打一次电话,现在却一天动不动就是几个电话,还一张口就问他在哪儿。当然,冯老师找他每次都有事儿,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类似于存折放在什么地方了呀,物业管理费是她去交还是他去交呀,请他去帮她交下手机费呀,以及是不是该请小孩的音乐老师舞蹈老师吃饭了呀之类。

李明启这段时间极其规矩老实,知道冯老师不可能在自己身上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便也就装傻,由着她的性子暗地里查自己。李明启希望她得出自己规矩老实的结论,他是这样想的:她一旦开始彻底地信任他,他今后的自由度反而会更大。

李明启想了想,还是退回到走廊上接了冯老师的电话。他怕小姑娘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乱吱声,冯老师听到了不太好。

冯老师问:“你在哪儿呀?”

李明启说:“在报社。”

冯老师又说:“你在报社?”

李明启刚才说自己在报社不知道是没有多想,还是因为跟小姑娘在一起,心里多少有点发虚,随口就溜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只好说:“是呀,正在上厕所哩。怎么,你往我办公室打过电话呀?有什么事吗?”

冯老师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话,李明启喂喂了好几声,冯老师这才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还是上完了厕所,到办公室以后再给我打过来。”不等李明启说话,冯老师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李明启对自己这次的应急反应很不满意。干吗要说自己在报社?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报社在城东,自己这会儿在城南,就是飞也飞不回去呀。直接说在省委接待处不就行了吗?难道她会连课都不上,亲自跑到这里来查岗、看你有没有撒谎?那不是太神经了吗?

说自己在报社却是不折不扣地撒谎,冯老师要他回办公室以后给她打电话,很明显是要他用座机打过去,以证明他刚才对自己定位的表述是真的。女人有时候头脑很简单,你只要跟她讲几句真话,她就信了你。你要存心向她撒谎,你得先准备一大堆真话,再把你要说的假话夹在里面,才有可能蒙混过关。相反,当她向你索求某种单一的信息时,你说假话便是一种极大的冒险,你的语速你的声调都有可能出卖你自己并让她起疑心,而只要她在起疑心,她马上就会想入非非,不把你纠缠个没完没了决不善罢甘休。

按照李明启对自己老婆脾气性情的了解,如果他不能及时给冯老师用办公室的座机打电话,冯老师会很快失掉耐心,也一定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其实,她要识破李明启刚才的谎言太容易了,只要多往办公室打几个电话就成,你总不能一年四季老待在卫生间?你总得回办公室?

李明启不由得伸出巴掌在自己脸上刮了一下。笨。真是笨。不过,他很快又笑着摇了摇头,刚才在报社不一定永远在报社,时间是新闻记者的生命,只要有报料的电话或者领导的电话进来,你就得背起脚板往外跑。再说了,男人在外面混世界,要是被自己老婆的电话牵着鼻子走,那还混得下去?

看来由着女人的性子也不行。女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你要是把她宠坏了,还不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难受?

从李明启即将官升一级成为一件可以预期的事开始,他跟冯老师的关系也就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李明启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多少有了点提升。夫妻关系是什么?说穿了就是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也像两个人组建的有限责任公司,谁的实力和势力大,谁就是董事长。公司要可持续发展,稳定是最重要的。而在一个老公占相对优势的家庭里,稳定的基础是女方不要吵事。怎样才能让女方不吵事呢?要么,你就要把相对的优势变成绝对的强权,我说一就是一,我说二你不要说三。要么,你就得每时每刻给她安全感,让她觉得跟你在一起不知道有多么幸福甜蜜。总而言之,攘外必先安内,你只有把家里的先安抚好了,你才有时间和机会去领略外面世界的丰富多彩。

李明启打定主意,回去以后好好熊冯老师一顿: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但关心一旦过度就不是关心而是追踪和不信任,会搞得我很厌烦。距离产生美,没有距离会产生审美疲劳。你得给我相对独立的时间和空间。特别是像我这种级别的干部,外面有多少事需要我集中精力应付呀?你是学哲学的,这点事还想不明白?

李明启一想到回家以后可以理直气壮地给冯老师做思想政治工作,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要知道,在这之前,这可是冯老师的专利。

没想到冯老师的第二个电话马上追了过来,说:“你还没拉完呀?”

李明启不想在电话里跟冯老师说刚才想到的那番话,思想政治工作要当面做,觉得只有那样自己才能享受那个过程。要是贸然把那些话说出来,冯老师再跟他理论一番,那不是更烦人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小姑娘的事给处理了。

这次李明启学乖了,跟冯老师说刚才接到了何其乐的电话,他得赶紧去一趟省委。

冯老师说:“那你离开报社了吗?”

李明启说:“没有。何其乐刚给我打的手机,我才从厕所里出来,正准备下楼哩。嗯,你不是说有事吗?,什么事?”

冯老师说:“你确定你这会儿是在报社?”

冯老师在电话那头沉默着,大概过了六七秒钟,先把电话挂了。

李明启愣了一下,也没多想,也把电话挂了。

李明启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小姑娘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她没有坐在**,而是选择临窗的小圆椅上坐着,正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李明启面对着小姑娘,盯着她看,好像要搞清楚这些天她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似的,他把身体朝后面一仰,用后背把门撞上了,右手反过去摸索到了门框上的小栓子,又摸摸索索着把门插上了。

然后,李明启一步一步地走到小姑娘跟前,直到感到她的头几乎要触到他的腰的时候才停下来,他略为弯下腰,伸出右手,顺着她的耳根插进去,手掌朝上一翻,捧住了她左边脑袋上的一大绺头发,他把手臂慢慢扬起来,让手掌中的头发像泉水似的滑落下来,之后,又再次垂下手臂,再次翻手,把刚才滑落的头发捧着,又让它们滑下来。这样来回做了好几次,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玩儿的事情。

李明启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并不说话,小姑娘也不说话,她把头微微抬起来望着他,嘴角上泛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她的两只手掌心朝外地半举着,扶着他的胸部,以便让自己的头和他的身体保持适当的距离,两个人都像哑巴了似的,互相对视着,好像在比赛谁更有忍耐力。

这一次,李明启捧着小姑娘的一小撮头发之后,便没有轻易地让它们从自己手掌中慢慢滑落,他把右手手指轻轻地穿插进去,慢慢地抓住了它们的发根,再慢慢地使劲儿,让她的脸更大幅度地仰了起来,他的左手早已及时地压伏在了她的右肩上,以便让她不能随便乱动,接着一笑,说:“你让我找得好苦呀,我们的配合那么默契那么好,你干吗要不辞而别呢?”

小姑娘的脸就在李明启眼皮底下不到一尺距离的地方,她的发根虽然有点发胀发痛,脸上的笑容却依然灿烂,她眼睛朝上一翻,看定了李明启的眼睛,说:“我跟你说过,离开你,是怕我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你,你不是会感到很麻烦吗?”

“你这么想吗?”

“我不该这么想吗?”

“你这么想很有道理。可是,你做得还是有点儿过分?”

“如果我还没有爱上你,我怎么做都不过分。你不过是我偶尔遇见的一个男人。说句伤你自尊心的话,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可你差点把我害死。”

“有那么严重吗?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而且,你手上的劲儿还那么大,你不觉得我会痛吗?”

“你真该痛一阵子,不是吗?”

“也是。不过,我痛的时间越长,对你就越没有愧疚感。”

“我只要求你你就答应吗?”

“这要看我的心情。”

“这就有点没谱了。”

李明启还没想到要把抓着小姑娘头发的手松开。小姑娘大概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沉默了。两个人仍然互相盯着,谁都没有把目光挪开过半秒钟。

小姑娘说:“刚才打电话的是你老婆?盯得挺紧哟,可见我不选择有妇之夫做男朋友是多么正确。”

李明启一笑,从鼻孔里发出哧的一声。

小姑娘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大小,你也知道我的深浅,你时间也紧,咱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你看好不好?”

李明启眉毛一扬,笑着说:“好呀,不过,你起码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知彼,胜负就很难说了。我已经跟你讲过我的故事了,如果你相信,你能算得上最知道我底细的人。你如果不相信,你即使知道我的姓名又怎么样呢?那不过是一个代号。再说,这个地方是你找的,我是不是也应该保持那么一点儿秘密,以作为我的优势呢?”

“你这是在准备跟我讨价还价吗?你认为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拿走了我一万一千八百块钱,还拿走了我两枚印章,我要是拨打110,警察马上就能把你给抓起来。”

“谁说我拿了你的钱?谁说我拿了你的印章?我给你留的那张纸条你还留着吗?你没有那么傻?你告我是小偷告不上,那张纸条你要是没留着,你会没有证据。那张纸条你要是还留着,可以证明不是偷,只是拿。如果到了警察局,我说是你女朋友呢?还是说你在嫖娼?而我如果要告你是强奸犯,却有证据,因为那条短裤我可是留着,真的,我不骗你。不过,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解决?”

“平等友好协商的方式。”

“你偷了我的钱,偷了也就偷了。你偷了我的印章,然后要我拿钱把东西赎回来,这就是你说的平等友好协商的方式,对不对?”

“瞧你,都学会抢答了。更正一下,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没有偷你的钱,我只是拿了你的钱,如果你把它看成是我一个晚上让你连爽三次的正常收费,你心里会舒服很多。至于那两枚印章,你要是还这样继续紧紧地抓着我的头发,让我的头皮发麻,我很可能会彻底地忘了这件事,真的,我不是说着玩的。”

听了这话,李明启本能地把手指一紧,小姑娘立即脸色大变,那张本来十分好看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两只眼睛刚才还明亮若水,这会儿只剩下了一条缝,紧紧地盯视着李明启,但她仍然强忍着痛苦,一声不吭。

终于,李明启把抓着小姑娘头发的右手松开了,腰一弯,屈着一条腿蹲在了小姑娘面前。他把两只手贴着她的鬓角抄过去,把她的头捧在了两只手掌之中,先是一笑,接着说:“怎么,痛呀?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的情景,傻瓜,你要是真的痛你应该叫呀,你应该喊呀,我怎么会忍心弄痛你呢?”

但她咬着嘴唇,一使劲儿,把头偏开了,她的头执拗地朝外扭着,不再看李明启。

李明启放下两只手,把她的两只膝盖使劲往外一分,把自己蹲着的身子插在了她的**,他把两条胳膊抄过去,半抱着了她的腰,说:“怎么,你刚才不是说要用平等友好协商的方式解决问题吗?我把你抱到**去好不好?这样,我们可以一边**一边讨论两枚印章的赎金问题,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小姑娘扑哧一笑,把头转过来望着李明启,说:“我不觉得,我不是一个能够一心二用的人。”

李明启却把这看成是一种鼓励,他把她抱紧了,要把她往**搬,却遭到了小姑娘的反抗,她的两只手在他面前使劲地挥舞着,叫道:“别闹别闹,我的指甲很长,要是不小心,会把你的脸划破啦。”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我搞你吗?你刚才的话有道理呀,一万一千八搞你三次我会觉得很亏,如果你让我搞一百次,我会觉得比市场价便宜,我心里会爽很多。我一爽,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更好谈吗?”

“不。”

“你怎么会这么固执?你该不会是恋爱了?”

“嗯。”

“嗯个屁,你真的恋爱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你这么快就恋爱是怎么回事?跟你恋爱的人是他妈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哪里冒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老婆和孩子。”

“那又怎么样?你想嫁给他?嫁给他以后呢?你以为他一辈子从此以后只跟你一个人睡觉?”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

“这是我关心的问题,因为我的小弟弟在长大,它想干活了。”

“你这个流氓。”

“那也是你教的呀,你不能让我爽过之后马上就从我生活中消失?”

“我可以。你能给我我要的正常生活吗?你不能。”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正常生活指的是什么,但我猜想你这会儿想要钱,对?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钱?”“我需要多少钱你都给吗?”

“不一定,给得起就给,要是你要价太高,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就掐死你。”

“我想到了,所以我一路上都在给我朋友发信息,刚才我躲到卫生间也是为了干这事。我朋友现在知道我跟谁在一起,在什么宾馆,几楼几号。我还真怕你不理智,**犯罪。我一个穷丫头,死了不算什么,就怕你害了你自己,还有你老婆和孩子。”

“你想得真周到。我这会儿真的有点爱你了。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借钱的人,我妈病了,想找你借点钱……”

小姑娘的话被外面走廊上响起的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紧接着,客房的门铃响了,门外,一个女人正扯着嗓门和宾馆服务员正在争论着什么。

李明启吃了一惊,甩开小姑娘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脑袋不禁有些发晕,他明明知道冯老师是被小姑娘引来的可能性极小,还是先盯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而且很显然,她自己也被吓到了,早从小圆椅上站了起来,脸色木然地整理着刚才被李明启弄乱了的衣服。

李明启很快听清楚了,外面,冯老师喝令服务员开门,服务员一边声明自己没有这个权力,一边规劝她离开。冯老师当然不肯,一边要她开门一边摁着门铃,服务员好像在用对讲机呼叫保安。李明启没想到自己的手机这时会响起来,一看,正是冯老师的号码。手机音量很大,门外的人一定听得见,李明启没有时间犹豫,很快拔掉小栓子,哐当一声把门打开了。

冯老师一眼就看到了临窗站着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大踏步地跨进房门,迫近李明启,说:“告诉服务员,我是你老婆,这儿没她什么事儿了。”李明启赶紧向服务员道歉,请她离开,说这边的事他来处理。

空气凝重得就像随时会爆炸似的。

等李明启把门一关上,冯老师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似的说:“你不是说你在报社吗?怎么到这里来开房了?”

李明启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冯老师说:“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明启说:“我也刚到,而且我跟你说过了,我要来省委找何其乐。”

冯老师说:“你撒谎,你说你刚来,可你的第一个电话和第二个电话都是在这里接的,你跟这个女的在这个房间里至少已经待了大半个小时了。你为什么要撒谎?”

李明启说:“你怎么知道的?”

冯老师说:“你不解释你为什么要撒谎,反而追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我希望你态度诚实地一个一个回答问题。你快说呀,你为什么要撒谎?”

李明启哑口了,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回答冯老师的问题?

小姑娘上前一步,对冯老师一笑,说:“大姐,我可以说几句话吗?我不知道李大哥为什么要对你撒谎,但是,确实是我请他带我来这里的,因为是我想见……何其乐。”

冯老师说:“哦?那你知道何其乐是什么人吗?”

李明启抢在小姑娘之前说:“谁不知道何其乐是省委书记陆海风的秘书?”

冯老师说:“让你说话你不说,没让你说话你倒说得挺快。那么,你们约了他吗?”冯老师下巴颏儿朝小姑娘一扬,说:“你说。”

小姑娘一笑,说:“李大哥应该约了?其实,李大哥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来没几分钟。”

床铺上干干净净,床单上整齐的折痕清晰可见,枕头上一枝玫瑰花鲜艳欲滴。冯老师虽然也只是往**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有了一点缓和。

李明启不禁暗暗地嘘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对小姑娘的感激。只要她们两个这样一问一答起来,就会披露更多的信息,到时候要把这件事圆过去,可就不难了。

没想到冯老师一句话,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冯老师对小姑娘说:“你说的是真话吗?既然你想请李明启也就是我老公帮你引见何其乐,你当然不希望我跟他之间产生什么误会,对?那么,你知不知道,酒店的走廊上装了监视器,他什么时候来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俩到底是不是一起进的房间,只要查一查监控室的录像,就一清二楚了,你不会反对我这样做?”“

在冯老师的密切注视下,小姑娘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冯老师继续说:“当然,我们去查看监控录像,无非两种结果:一、你在撒谎,那么,这对我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我将从此不会再相信跟我同床共枕的这个人,我的生活、我们的家庭,将会被他亲手摧毁。我辛辛苦苦上课、带孩子、操持家务,老公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这种事情对一个做妻子的女人来说,是灭顶之灾,我无力独自承受,我会抓一个或两个垫背的,我说到做到。二、你说的是真话,那我就只能向你道歉了,希望你能理解。可是,即使你说的是真话,我还是会再做一些进一步的调查了解,有一个哲学命题,叫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是人们常犯的以偏概全的错误,我会避免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姑娘问:“你想做什么样的进一步调查?”

冯老师说:“那会非常简单,我会运用一点点博弈学知识。你想听吗?好,我说给你听。有两个大学生,外出狂欢,完全忘了第二天还要考试的事。他们回来后请求老师给他们一个补考的机会,他们的理由是,他们不是不想赶回来,而是汽车在路上抛了锚,汽车轮胎破了,没法修补、没法赶回来。老师怎么办?如果他们说的是真话,不让他们考试,太不近人情。如果他们说的是假话,而让他们考试,危害则更大,以为靠撒谎就能躲避惩罚。老师决定让他们考试,让他们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知道那是个什么问题吗?”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冯老师说:“等下我会告诉你。至于你,”她转身对李明启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撒谎的吗?很简单,我在你的手机上装了GPS芯片,对,就是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是它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冯老师说:“我怎么不能这样?是你撒谎在先,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把事实的真相搞清楚,我会疯掉。夫妻之间如果没有了信任,家庭还能维持吗?你别发愣了,回答我,那张话剧票是怎么回事?你跟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明启望着冯老师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老师的话像放开了的水闸似的关不住,她继续说:“当我们的婚姻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不会讲究什么手段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如果事实证明我在瞎猜疑,我会很乐意请求你原谅,下半辈子跟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可是,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你在背叛我,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李明启连说了几个“你”字,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你,请你稍安勿躁,待在这儿别动,好好地等着何其乐过来你不是约了他吗?我跟这位……小姑娘先下去,先把我刚才说的事给办了。另外,下面有间咖啡屋,我们会在那儿坐上一小会儿,我会问她一些类似于爆的是哪个轮胎之类的小问题,当然,紧接着,我也会拿同样的问题问你。”

冯老师说完侧侧身,示意小姑娘先走,然后她紧跟在她身后,像押着她似的,一起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