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谋生,无船的情况下,不能拒载,难免会多顺那么一两桩生意,在这里,是不成文的规定。

其他人,我真无所谓,但是魏其修,我是真的怕了他了!

“船家,到底男女不便,我给你双倍船费,这趟只载我们。”

船家笑得嘴合不拢,奈何看到对面伸出三根手指时,喜色里,微带了一抹为难。

习武之人的耳力,真的不容小觑,我明白魏其修是听见了我的话,没法,我只能强装淡然地点头。

能怎么办,一直拒绝只会显得自己心虚,只能硬着头皮应允啊。

船家嘿嘿直笑:“我看岸上那位郎君样貌不凡,与姑娘实在登对,这月老牵的红绳,姑娘万要珍惜才是哟。”

登对?当然,与你的船最是般配登对,最好载到他们天荒地老!

我不理会船家为了钱而满口胡诌的话,目光落在魏其修身旁清瘦娇小的男子身上,略顿了顿,脑海中思索着这人姓甚名谁。

船越来越近,我终于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愈发觉得眼熟,看着魏其修与“他”轻声地说着话,我终于想起,这人不就是他的青梅——叶凌凌。

她居然也来了这里。

她虽穿着男式圆领长袍,却难掩绝色之姿。而且,这世上也唯有她,能引得魏其修这般耐心温柔地对待。

前世里,我与她见面不多,可这画面,却是见几次,出现几次。心早就痛麻了,如今再次看到,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挺好,郎才女貌,这才叫登对。

我无意再搅入他们之间,正欲起身让出船,耳边听得叶凌凌不满抱怨:“修哥哥,我不要与乡野俗妇同船。”

乡野俗妇?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素洁的淡绿衣裙,只在袖口和裙边绣着翠竹,三两支银簪挽发,不华贵,却也与俗字丝毫不沾边。

叶凌凌是一品大将军嫡女,出身高贵,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骄纵倨傲,难免带着天之骄女特有的,目下无尘的盛气凌人。

我一向知道她的世界肤浅浮华如琉璃幻境,就如她的美貌,只有一层皮。从不会太在意,她的所作所为。

但眼下不知怎的,也许是乡野俗妇四字,让我想起前世魏其修对我的鄙夷和嫌弃,心头一堵,起了一半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抱歉二位,这船是我先租下的。”

意思就是,你们要是嫌我粗俗,就另觅他处。

叶凌凌本是不屑,听我这话倒是来劲了:“船家,只载我们,我给十倍船资。”

说完倨傲地看着我,我自然也是不甘示弱,“船家,我给二十倍。”

“三十倍!”

“五十倍!”

叶凌凌伸出指头:“一百倍!”

我抿着唇,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会,作势取着手腕玉镯,“船家,这玉质地上乘,是我祖传之物,少说也值三五百两,若是......”

我话音未落,听得叶凌凌冷哼,“祖传之物才值三五百两,少在这丢人现眼。”

说着她扯下腰间玉佩,丢给船家,唇角略带一丝傲慢的弧度:“这玉佩少说也值千两,载不载,一句话!”

船家在我和叶凌凌,你来我往地抬高船资时,早就乐得晕头转向,这会拿着玉佩忙不迭地点头:“载载载!”

我微低着头,硬是逼自己显露出一副羞愤和惋惜,看也不看那只虚有其表的傻“肥狍子”,慢慢下了船。

刚走出没几步,听得身后的叶凌凌怒呵——“慢着!”

我转身的刹那间,冷不丁地一鞭子招呼过来,渐风以剑挡开,站在了我身前。

看着叶凌凌怒极的绝色小脸,我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错嘛,终于回味了过来,没傻的彻底。

千两银子的花费,不过就是她动动手指的事,她气的是,我“作局”让她当了冤大头。这种花钱被人耍的感觉,她怎么受得了?

叶凌凌到底是出生在高门大户里,没有方舒窈的那种小家子气,不爱破口大骂,一言不合,就是直接动手。

她呼呼地又是出了几鞭,这点功力,于我们而言就玩似的,渐风轻轻一拂,挡开了。她气得从袖中取出一物,似乎是信号弹,正要拉开绳结,被魏其修拦住。

他的语声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夹着一丝少有的温柔:“好了,凌凌,何必为陌路人动气。”

路人。我一直明白,但是从他口中听来,心还是不由得一沉。

是啊,如今,不对,就算是前世嫁给他五年里,我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如过路人一样的毫不相干。

他全程的漠视,我无所谓。说到底,这一世,他也才见过我一面而已。

然而,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让我的那点洋洋得意,霎时消弭于无形。涌上心口的,是一片森冷的拔凉。

我不是对魏其修还抱有幻想,只是慢慢放下后,回归来的理智,让我发现,自己从前的隐忍有多不值。

他的偏心和包容,从来都只给叶凌凌一人。我为何还要把自己归为魏其修一队,忍成圣母一般,对叶凌凌也是诸多忍让和回避?

我不知道他们最后说了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重重一坠,带着那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转身,穿过热闹人群,然后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我便换了身衣裙,碰见不该碰见的人,晦气!

我总会在马车上多备一两套衣饰,换完之后,堵在喉间的浊气,总归是出去了一半。

渐语忍不住道:“大当家,今日可是心情不爽?你平时最为不屑与无脑的女子争的。”

在渐语眼里,叶凌凌完全只是与我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再傲慢无礼,我也根本不屑一顾。

不像方家母女,被欺辱日久,我会有怨气,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看到叶凌凌那骄横挑衅的样子,让我不自觉地想到前世,她与魏其修,在我眼前打情骂俏,丝毫不避讳我的那个画面。

叶凌凌一如既往的骄纵蛮横,我知道她不可能重生。这只是她一贯自傲自恋的本性。